第2章

白霞脚下溜滑,如鳅鱼般堪堪避开那威猛一击,炒勺“当”一声砸在桌面,豁口“罗盘”应声飞起。他面上煞白转青,再变赤红,三分真受惊,七分故作羞恼,手指颤巍巍指着胖婶:“无量那个寿福!尔、尔这妇人!妄动法器,冲撞真神,待会儿厉鬼作祟,必……必先寻你!”

“厉鬼?”胖婶双目圆睁,腰杆一挺,如半截铁塔,“老娘行得正坐得端,鬼也怕恶人!倒是你个滑头,再不滚蛋,老娘这‘降妖杵’先把你打成孤魂野鬼!”炒勺再举,寒光闪烁。

看客渐多,皆是窃笑指点。白霞骑虎难下,正欲再掰扯两句狠话挽回颜面,耳畔却忽闻一阵清脆“噼啪”作响。急侧头望去,只见一人影已悄无声息倚在槐树后。那是个约莫十六七的姑娘,眉眼灵动,下巴微微上扬,透着一股精悍至极的劲头,穿着虽寻常碎花布衫裙,袖口却磨得油亮发硬。最扎眼是她手上一柄黄澄澄的铜算盘,算珠在她十根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指拨弄下,跳跃如飞,撞击着青翠的玉石挡板,发出极有韵律的噼啪声,在这混乱的当口竟显出一种奇异的“理直气壮”。

“捉鬼?驱邪?”姑娘抬眼,眸光清亮锐利,如同在菜市口验肉的刀刃,上上下下将白霞刮了一遍,嘴角噙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胖婶息怒。这位真人大爷,有门路?”声音不大,却轻易盖过了周遭嗡嗡议论。

白霞心头一紧又一松。紧的是这姑娘眼神太利,似能剥皮剔骨;松的是,这主动搭腔,莫非生意上了门?他连忙整了整被胖婶惊歪的方巾,咳一声,重拾那副高深莫测嘴脸,捻须道:“然也!贫道法力通玄,莫说寻常孤魂野鬼,便是那阴差过境……”

“且慢吹嘘,”姑娘(后来才知其名曰花花)拨算盘的手指“啪”一声脆响,盖过他的话头,“小女子不喜虚头巴脑,只问行情——打包一只恶鬼,怎么算?”她指指飘摇的招魂幡。

白霞精神一振,心道今日开张有望!眼珠微转,正待报个虚高价钱,花花手中算盘又一阵疾响,已然清脆报数:

“清场小鬼杂鱼,打包作价十文!若是厉鬼级别,面目可憎、道行略深者,每只二十!纠缠索命之厉鬼嘛……五十文起跳!若有千年大妖作祟扰民,得另算,没百文打底咱不谈!”

四周看客先是一静,随即哄堂大笑。有老翁拊掌:“嗨!老朽活了七十有三,不知捉鬼驱邪还有这般实诚的价目表!稀奇!真稀奇!”

白霞脸上那点仙风道骨瞬间僵住,气得手指哆嗦:“岂、岂有此理!贫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时……怎能……怎能这般市侩……”

“真人降世亦需盘缠。”花花笑容纯良,算盘珠又脆生生一跳,“开门生意,给你优惠——捉得第一只,八折!胖婶那冲撞法器的仇怨也一并抵消!如何?八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证明你真人有本事。”她目光灼灼,如同两枚磨亮的铜钱直勾勾盯着白霞的口袋。

白霞尚未答话,胖婶已是“噗嗤”一声,抄起那烧火棍般的炒勺点了点白霞桌上那几张惨不忍睹的黄符:“吹牛吹破天!瞧瞧这歪瓜裂枣画的符!我家灶膛里烧剩的黑炭都比它辟邪!依老身看,你那招幡倒是唬人,不如当柴劈了!”说着炒勺顺势扫过,那几张“朱砂神符”蝴蝶也似翻飞起来,其中一张竟直直贴到了白霞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