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箭以后王上和王后对我更加关心,时常来看我,见我食欲不振,还特地命人给我做了家乡菜,我感动不已。世子倒是没有经常来,我知他身体不大好,或许大多时间都留在自己寝殿里让紫玥陪着。可我听婢女们说昏迷期间,紫玥居然常来陪我。
我原本不信,可等我醒后太医嘱咐我不要乱动,只得在屋内静养,这对我简直是酷刑,整日无所事事,人呆得快要疯了。就在我濒临发狂的边缘,紫玥每日都会来陪我聊天解闷。虽然她还要照顾世子,陪我的时间没有太多,但能与她闲聊几句已然心情舒畅。她还常为我换药,比丫鬟们体贴细致多了,一点都不会弄疼我。
我还真有些喜欢她了,原本以为她是扮猪吃老虎,对她多有警惕,可相处下来却发现她当真是纯真无邪。我想她一定是名门闺秀,不然怎么能生养得这般好,可若真是这样,她与世子两情相悦又为何迟迟未能成婚。
不过她未说我也不便问,心想管她是什么,从今日起她便是我楚书音的朋友,谁若敢欺负她,我定第一个不同意。她被我的豪言壮语惊地说不出话,只是低头拉住我的手紧紧贴在她微热的额头。
自那以后她便对我越来越用心,也愿意与我聊起南靖王宫的事,聊起她与世子的往事。
她说王上与王后感情深厚,两子皆为王后所生,原来世子并非是长子。在他们之前还有一儿一女,可皆短命。世子刚下生时就体弱多病,太医都称世子活不过总角之年,王后悲伤不已,王上不得已求助于神佛,说要寻一位八字中印星为用,官星为喜的女子。紫玥就是那时被送到世子身边,自此两人朝夕相伴,可谁也不知世子究竟能活到几时。
后来王后又怀有一子,这一次王上命人为小皇子祈福,王后也搬到佛堂整日为其祈福。小皇子降生时与其他皇子不同,一生下来便活蹦乱跳地,王上大喜,特意举办了盛大仪式,为了避讳特将四皇子改为五皇子。
其实王上和王后对二位皇子并无二致,可众人见世子整日病怏怏的,便将宠爱都给了五皇子,而世子身边就只剩下紫玥。他愈来愈依赖她,衣食起居皆要由她照顾。也许是紫玥的诚意感动了上天,世子真的活下来了。
如今世子已过弱冠之年,虽不如常人那般硬朗,可也并无大碍,这一切都应归功于紫玥的悉心照料,所以世子珍视紫玥是应该的。
起初,跟我从后南嫁过来的婢女觉得世子因为一个下人将我这世子妃视若无物,为此愤愤不平。但通过与紫玥朝夕相处,她们慢慢被紫玥的真诚善良所打动。再加上我视她如妹妹,众人便也消了嫌隙,常常围坐一处闲话家常,自在极了。
一日南靖王和王后又来探望我,见我如今气色尚佳甚是欣慰,王后说这次我护驾有功,特意向王上替我讨个赏。王上目光温柔地看向王后,微笑着点头示意。这神态像极了世子,他总是这般望着紫玥。紫玥…对呀!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不如给紫玥讨个名分,让她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世子身边。
王上听后笑我没出息,他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恩赐,若是旁人定会为自己搏个名利,再不济也要为自己求个保命符,而我只想要个名分,还是为他人而求。
王上说再给我次机会,让我考虑好再给他答复,说罢便起身要走。我拉住他坚定答道这就是我心中所求,他先怔了一下,旋即眉开眼笑,慈爱地看着我道:“和你姑母还真像,本王答应你便是。”
我开心地手舞足蹈,却见王后脸上闪过一丝遗憾转而又拉住我的手亲切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晏儿好好待你。”
我因大病初愈,王后怕我身子吃不消便亲自忙着紫玥的册封仪式。正好我也懒得理清这个中规矩,王后这个借口刚好帮了我大忙。
于是我整日躲在屋里翻看当地日志,这是我特意向王上要来的,我要生活在这就要了解这里,况且我和亲的目的就是要重建两国边贸,维系边境太平。这些文册都能让我快速融入这里,有不懂的地方王上也会不厌其烦地为我解答。他真是位好王上,关于南靖的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怪不得南靖在他的带领下能如此壮大。
这日我正在殿内看书,世子突然冲了进来,我惊了一跳。一来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或许是他忙着册封事宜无暇顾及我;二来我从未见他如此莽撞,他总是慢条斯理,文质彬彬,这般横冲直撞着实难得一见。
我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不紧不慢地放下书逗趣道:“怎么?过了这么多天才想起来谢我?”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瘦弱的身躯颤抖不已,目光温柔可眼底满是悲愤,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求父王册封紫玥?”
瞧他这架势,我还以为他要问责与我,结果只道出这么个问题,我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问题,紫玥自小就跟着你,难道不应该给她个名分吗?还是你觉得这是我求来的,折了你的面子?”
他没有松手,反而抓地更紧悲戚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吗?你就这么愿意把我推给别人?”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奋力甩开他的手,轻轻揉搓着手腕,有些生气道:“紫玥不是你心之所爱,我为她求了名分,你不谢我反倒责备我,真是脑子坏了!”
他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有这般大度?楚书音,我是应该这么叫你吧!”
我微微怔住,但很快便恢复冷静道:“原来是在这等着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管是楚书宁还是楚书音,总归是顺了你们的意,你还想怎样?”
我心中忐忑,担心他已去信后南,皇上再将我和妹妹换回来,那我所有的心血将付之东流。
只见他优雅地靠在椅榻上,随意拿起我方才喝过的茶杯,里面还有余茶,他慢慢地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我还能怎样,一场和亲换来了后南的太子妃,你说值不值?”
他见我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许久未答,于是他拿起茶杯起身走到我身边,在我耳畔低语道:“太子妃还真是胡闹,惹得太子千里追妻至此。既然你送了我份大礼,不如我也回个礼,将你还给他如何?”
话音未落我便一巴掌落在他脸颊上,瞬间红肿,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温声笑道:“原来太子妃是这般脾气,前段日子还真是委屈你了。”
我抄起他手中的茶杯奋力摔向地面,水花四溅,他并没有躲开,只缓缓蹲下,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捡着地上的碎片,喃喃低语道:“这可是母后为我们新婚特意请人做的,真是可惜了。”
我听着刺耳,抓起案桌上的书胡乱地扔着,他就蹲在那一动不动,任凭书本砸向他,他看向我的神态像极了当年的太子,冷静、淡然以及眼底不断涌出的欲望。
我害怕极了,不停地扔着手边的东西,渐渐地我失去了力气,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愈加模糊,身体慢慢下坠。
他突然回过神来,猛然起身扶住我,又如往常一般温柔地将我揽在怀中,看着我肩膀汩汩而出的鲜血甚是担忧。
我想努力推开他,可他却抱住我的头,在我耳畔低声哀求着叫我不要动。我慢慢从他怀中滑落,只能隐隐听到他慌张无措的求救声,紫玥轻柔的安慰声以及太医忙乱的脚步声,而我的眼前早已一片漆黑。
我应该睡了很久,久到我好似回到了皇宫,看见凤仪殿院内一女子端坐中间,两位妙龄女子围着她有说有笑。我正想冲上去和她们打个招呼,一人身着龙袍缓步走来,他好像苍老了很多,可依旧气势如虹。我忙离开此处,心想可别让皇帝老儿看见我。
不知不觉我又来到了怡华殿,虽已无人居住,可院中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秋千上纤尘不染,我轻轻坐在上面,慢悠悠地荡了起来。皇后总是不让我荡得很高,因为有一次我从上面不小心掉下来,昏睡了几天几夜,吓得她狠狠责罚了太子,后来皇后才知道自己罚错了人,是那宠妃捣的鬼,无端让太子受了苦。
从那以后只要我坐在秋千上,太子都会在一旁护着我,不会再让我受伤。果然,他又来了!
他轻轻推着我的背,我兴奋地大叫道:“再高点!”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还是乖乖加了把力,我开心不已,继续大喊道:“再高点,再高点!我要飞出这个皇宫!我要去外面看看!”
秋千越荡越高,可我的后背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内心有些害怕,想让秋千停下来,内心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萧逸泽,萧逸泽你在吗?你在哪?萧逸泽!”
可不管我如何呼喊四周都寂静无声,我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恐惧,痛哭流涕道:“你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萧逸泽!你个骗子…你答应过我的…你骗人…”
我哭得撕心裂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从秋千上跌落下来,摔得我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唤。
“…阿…音…阿音…”这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呼唤声也变得急促,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我身体抖动得愈发剧烈,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一般。
“阿音!阿音醒醒!阿音!”
我瞬间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的太医,他轻手轻脚地替我换着药,那双冰冷如玉的双手轻碰着我的皮肤。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位满脸胡茬的人,哭笑着说道:“你包得实在太丑了。”
他愣了一下,转而鼻音微重地浅笑道:“你哭得也实在太丑了。”
那晚他坚持要留下来照顾我,我不停地劝他离开,可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他突然抱起我说要带我一起离开,我这才清醒过来,放开了他。
他仍抓着我不肯松手,这哪像未来天子,我被他逗笑了。我告诉他我不会和他走,留在这里才能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可他还是不肯放下我,我轻轻吻了下他的侧脸,轻笑道:“放下我,你才能走得更远,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他明眸闪动并未回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还真是个木头,我止不住地笑他。可看他那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竟也忍不住难过,在他怀中缩成一团低声道:“答应我,你要比你父皇做得好,我要你像景帝一样成为千古一帝。”
他依旧不言不语,我的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贪婪地感受着那久违的心跳声,还有他心中难以言说的不甘。
那天过后我胃口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紫玥见我慢慢好起来也宽心不已,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她真得很擅长照顾人,原本纤瘦的我如今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父王和母后见了后也止不住地自夸道:“瞧瞧,还是咱们南靖水土好,书音到了我们这就富态起来了。”
说罢两人还相视一笑,就是苦了我,为了穿下原本带来的衣服勒得我整日喘不过气。
这日与父王巡视回来后我立刻解开外衣,脱下鞋子,四仰八叉地瘫在榻上。忽闻一人柔声道:“世子妃还真是直率。”
我豁然起身,自上次争执后便再也没见过世子,今日他突然造访,见我这般恐失了仪态。
我整理下衣衫,先发制人道:“世子今日来寻我可又是来问责的?”
他停顿片刻,略带歉意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令我惶惶不安,心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见我许久未回,他慢慢走到我身边,缓缓蹲下,仰着头眉眼如波地望着我说:“既然你选择留下,那我们重新认识下可好?我叫何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