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沾湿了芍药的衣襟，她跪在乱葬岗的新坟前，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
牡丹的棺木是芍药用自己攒下的体己钱置的薄木棺材。她记得那日清晨，老鸨踹开房门时，牡丹蜷缩在床角，嘴角的血渍已经干涸，整个人像朵被暴雨打残的花。老鸨骂骂咧咧地让人将尸体拖走，说晦气，要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等等。"芍药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出钱。"
老鸨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哪来的钱？"
"我这些年攒的。"芍药攥紧手中的帕子，上面绣着半朵未完成的芍药花。
就这样，她用二十两银子换来了一具棺木和一片小小的坟地。此刻，她望着坟前的木碑，上面刻着："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是牡丹教她的第一句诗。那年她才五六岁，被人贩子卖到青楼，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是牡丹走过来，用帕子替她擦去眼泪，轻声说："别怕，以后我护着你。"
牡丹总是这样，像朵艳丽却坚韧的花。她会在深夜里教芍药认字，会把客人赏的糕点偷偷留给她，会在老鸨刁难时挡在她身前。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牡丹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谁能想到，那个总说"我们要好好活着"的牡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毒手。
"别太伤心了。"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芍药回头，看到青禾提着灯笼站在雨中。青禾是隔壁茶楼的伙计，平日里没少照顾她。
芍药摇摇头，伸手抚摸着墓碑："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
青禾沉默片刻，轻声说："或许，牡丹就是她最好的名字。"
芍药一怔，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是啊，牡丹，多么美的名字，就像她本人一样，即便身处泥沼，依然绽放得绚烂。
雨越下越大，青禾撑起伞为她遮雨："回去吧，当心着凉。"
芍药却固执地跪在原地："再让我陪陪她。"
青禾不再劝说，默默站在一旁。雨声中，芍药想起牡丹曾说过的话："等存够了钱，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开一家小铺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如今，这个梦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芍药终于站起身来。她将最后一把纸钱撒向空中，看着它们在风中翻飞，如同牡丹最后的舞姿。
"姐姐，走好。"她轻声说，"若有来世，愿你生在寻常人家，嫁个良人，平安喜乐。"
转身离开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芍药知道，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在这个充满绝望的地方，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因为这是牡丹最后的心愿。
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坟前。芍药回头望去，只见墓碑上的诗句在晨光中闪烁，仿佛牡丹温柔的笑靥。
她知道，从今往后，每当春日花开，她都会想起那个如牡丹般艳丽又坚韧的女子，想起她们共度的那些温暖时光。而这座小小的坟茔，将永远埋葬着一个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在岁月的长河中静静流淌。
风过处，几瓣早开的芍药花落在坟前，与泥土融为一体。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让两个在风尘中相遇的女子，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相伴。
芍药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青楼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前方的路依然艰难，但只要心中有光，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毕竟，牡丹教会了她最重要的一件事：即便身处黑暗，也要努力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