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诊所的遭遇,像一块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明烛的心头。
那扇绣着和平鸽的袖口,那散发着恶臭的“维生素”药片,以及被药片腐蚀出的“女娲计划”四个血字……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庞大而恐怖的阴谋,而他和长乐,似乎早已深陷其中,成为被标记的猎物。
回到窝棚后,两人都异常沉默。长乐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明烛身边,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占有欲,更多了几分警惕和阴郁。
明烛则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他反复回忆着垃圾场那个刻着“空皿-07”的试管,长乐心口融入皮肤的蓝石,自己伤口愈合后留下的金纹,以及长乐瞳孔里一闪而过的鳞片倒影……这些碎片般的线索,在“女娲计划”这个名称下,似乎开始拼凑出模糊而狰狞的轮廓。
他们是谁?实验品?容器?还是……别的什么?
窝棚外,黑雨的余威仍在肆虐。
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覆盖,光线昏暗如同永夜。
空气中弥漫的酸腐味和辐射尘埃,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贫民窟的幸存者们龟缩在各自的掩体里,死寂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窝棚里,那台老旧便携电视的屏幕依旧闪烁着雪花点,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
它成了他们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窗口,尽管信号时断时续,画面模糊不清。
明烛坐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闭目养神。
长乐靠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肩膀,似乎睡着了,但紧握着他衣角的手指却透露出不安。
明烛能感觉到长乐身体的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知道,长乐也在害怕,害怕那未知的、将他们视作实验品的恐怖计划。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连续的精神紧绷和恶劣的环境,让明烛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夜的垃圾场。
冰冷的尸堆,微弱哭泣的婴儿,心口那点诡异的蓝光……然后画面扭曲,变成了诊所门口那滩冒着白烟的粘液,以及粘液下浮现的、如同诅咒般的“女娲计划”血字……
“……容器……”
一个极其飘渺、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尽头的声音,如同叹息般,轻轻拂过他的意识。
那声音古老、空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和……一丝深沉的疲惫。
它并非直接传入耳中,更像是直接回响在灵魂深处。
明烛猛地一个激灵,从混沌的边缘惊醒!
他睁开眼,心脏狂跳,额角渗出冷汗。
刚才那声叹息……是什么?容器?是在说他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长乐。
长乐似乎也被他的动静惊扰,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眼神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丝警觉。
“哥?”长乐的声音带着睡意,“怎么了?”
明烛摇摇头,刚想说什么——
滋啦——!!!
窝棚中央那台老旧的电视,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刺耳、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噪音。
屏幕上的雪花点疯狂跳动、扭曲,亮度骤然提升,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窝棚。
明烛和长乐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坐直了身体,目光瞬间锁定屏幕。
电视信号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切入。
扭曲的雪花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画面猛地清晰了一瞬。
屏幕上出现的,并非任何常规的新闻或节目。
那是一片……天空。
一片被某种巨大力量强行撕裂、扭曲的天空。
画面是以一种极其震撼的、近乎垂直的角度拍摄的。
镜头似乎位于极高的高空,俯瞰着下方广袤的大地。
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画面正中央的景象牢牢攫住。
苍穹之上,一道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裂痕,如同被天神用巨斧劈开一般,狰狞地横亘在天空中央。
那裂痕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锯齿状,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扯开。
裂痕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涌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的粘稠物质,间或闪烁着诡异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光芒。
裂痕的边缘,空间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感,光线被吞噬、折射,形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晕。
这景象太过骇人,如同世界末日降临的预兆。
画面似乎还在拉近,镜头朝着那道巨大的裂痕深处推进,仿佛要窥探那沸腾黑暗的内部。
就在这时,屏幕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是锈城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略显僵硬的微笑,正对着镜头说着什么。
然而,诡异的是——
没有声音!
电视喇叭里传出的,只有一片死寂!主持人嘴巴开合,表情生动,似乎在尽职尽责地播报着这惊天动地的景象,但整个窝棚里,除了电视本身发出的电流滋滋声,没有任何人声传出。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主持人依旧在无声地播报着,他抬起手,指向身后屏幕上那巨大的天空裂痕,表情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震惊和严肃。
明烛和长乐死死盯着屏幕,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
为什么没有声音?信号被干扰了?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主持人再次指向天空裂痕,嘴巴开合,似乎想强调什么的时候——
异变陡生!
主持人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瞬间凝固。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触电一般,西装下的肌肉不自然地痉挛、隆起。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主持人捂住的脖颈处,皮肤猛地鼓起一个巨大的、蠕动的包块,那包块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疯狂扭动、挣扎。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无声的屏障,直接刺入明烛和长乐的耳膜。
主持人脖颈处的皮肤,猛地撕裂开来。
没有鲜血喷溅。
裂口处,探出了一条……东西。
那是一条暗红色的、湿漉漉的、覆盖着粘稠液体的……触手。
触手如同毒蛇般猛地探出,在空中扭曲、甩动。
它的顶端没有眼睛,却裂开了一道布满细密尖牙的口器,正无声地开合着。
主持人脸上的表情彻底定格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上,他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骨头般软倒下去,消失在镜头之外。
只有那条狰狞的触手,依旧在屏幕中疯狂舞动,占据了整个画面。
窝棚里死寂一片。
明烛和长乐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那疯狂舞动的触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电视信号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干扰,画面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
那条舞动的触手影像变得模糊不清。
在信号彻底中断前的最后一刹那——
屏幕的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标识,如同烙印般,在闪烁的雪花点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极具科技感的徽标:
301研究所!
标识一闪即逝,随即,屏幕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只有电流的滋滋声还在微弱地响着,如同垂死的哀鸣。
窝棚内,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长乐猛地转头看向明烛,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戾:“哥!那是什么鬼东西?!”
明烛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那漆黑的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301研究所……又是301研究所!
那个在垃圾场试管上标注的机构,那个制造了长乐的地方,那个……女娲计划的源头。
天空的裂痕……钻出触手的主持人……301研究所的标识……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无法逃避的结论——灾难,远非黑雨那么简单。
一场更加恐怖、更加无法理解的浩劫,已经降临,而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寒意席卷了明烛。
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哥!”长乐立刻扶住他,声音带着急切。
明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和翻涌的思绪。
然而,就在他闭眼的瞬间——
那个古老、空灵、带着悲悯和疲惫的女声,再次如同叹息般,轻轻拂过他的意识,比刚才更加清晰:
“……容器……”
这一次,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和……某种深沉的期待?
明烛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
容器……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