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撕裂,虫群如瀑。
锈城瞬间沦为血肉磨盘。
明烛和长乐在废墟与虫潮的缝隙间亡命奔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长乐如同人形凶器,任何胆敢靠近的异兽都被他以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撕碎、砸烂,暗色的虫血和破碎的甲壳溅满他破旧的衣衫,也溅在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明烛身上。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对明烛安危的绝对专注。
“这边!”明烛的声音嘶哑,他抓住长乐的手臂,猛地拐进一条相对狭窄的巷道。
身后,几只被血腥味吸引的、形似巨大蜈蚣的异兽嘶鸣着追来,却被狭窄的空间暂时阻挡。
他们必须离开锈城,贫民窟已成死地,留在这里只有被无穷无尽的虫潮淹没。
明烛的目标是锈城外围的废弃工业区。
那里地形复杂,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和管道或许能提供暂时的藏身之所,更重要的是——他记得那里有一辆被遗弃的、勉强还能发动的军用卡车。
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凭借着对贫民窟地形的熟悉和长乐恐怖的战斗力,两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之又险地冲出了虫群最密集的区域,朝着工业区边缘狂奔。
终于,他们冲进了一个巨大的、由废弃集装箱和生锈金属板搭建的临时车棚。
昏暗的光线下,一辆覆盖着厚厚灰尘、轮胎有些干瘪、但车身结构还算完整的军用卡车静静停在那里。驾驶室的车门虚掩着,钥匙甚至还插在锁孔里。
显然,它的主人仓皇逃离时根本没来得及拔走。
“上车!”明烛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灰尘簌簌落下。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仪表盘,油表指针在危险的红线附近晃动,但至少还有油。
长乐没有立刻上车。
他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车棚入口。
几只被他们甩开的异兽已经循着气味追了过来,正嘶吼着试图挤进狭窄的入口。
“滚”长乐低吼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凭借一双血肉之躯的拳头和快到极致的速度。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几只异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狂暴的力量砸碎了头颅或脊椎,软软地瘫倒在地。
解决掉追兵,长乐才迅速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砰地关上车门。
“坐稳!”明烛低喝一声,猛地拧动钥匙。
嗡——轰!!!
老旧的引擎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咆哮,排气管喷出浓黑的烟雾,车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但幸运的是,它启动了。
明烛猛踩油门,卡车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冲出车棚,撞开几块挡路的木板,冲上了通往锈城外的主干道。
道路一片狼藉。
燃烧的车辆残骸,倒塌的电线杆,散落的杂物和……随处可见的、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
天空依旧被巨大的裂口和翻滚的虫群占据,昏暗如同永夜。
更多的异兽在街道上游荡、厮杀,尖锐的嘶鸣此起彼伏。
明烛紧握方向盘,眼神锐利如鹰,在混乱的街道上疯狂穿梭。
他利用卡车庞大的车身作为武器,撞开挡路的废弃车辆和体型较小的异兽。
每一次剧烈的撞击都让车身发出痛苦的呻吟,方向盘在手中剧烈跳动。
长乐坐在副驾驶,身体紧绷,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四周。
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根从车上找到的、沾满油污的撬棍,左手却始终紧紧抓着明烛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锚点。
“左转!”长乐突然低喝。
明烛毫不犹豫地猛打方向盘。
卡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辆横在路中央、正在熊熊燃烧的油罐车。
爆炸的冲击波和气浪让卡车剧烈摇晃,车窗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哥!”长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事!”明烛咬牙稳住车身,再次加速。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的尽头,突然亮起了刺眼的强光。
一排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军用装甲车,如同钢铁城墙般,横亘在道路中央。
黑洞洞的枪口和炮口,从装甲车的射击孔中探出,冰冷地指向他们。
高音喇叭刺耳的声音瞬间撕裂了混乱的喧嚣:
“前方车辆!立刻停车!接受检查!重复!立刻停车!接受检查!”
“军方?”长乐眉头紧锁,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警惕。
明烛的心猛地一沉。
军方?在这种时候?他们想干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要减速。
然而,高音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根据《战时紧急状态法》,所有异能者必须接受军方统一保护与调度,立刻停车,否则将视为叛国,予以击毙!”
异能者?保护?
明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想起了那个袖口绣着和平鸽的医生,想起了那瓶散发着恶臭的“维生素”,想起了天空裂口和301研究所。
所谓的“保护”,恐怕是另一种形式的抓捕和实验。
“不能停”明烛低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将油门踩到底。
老旧的卡车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咆哮,朝着前方的钢铁壁垒疯狂冲去。
“开火”装甲车上的指挥官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疯狂,立刻下达了命令。
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
瞬间打在卡车车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火星四溅!
挡风玻璃彻底碎裂,碎片飞溅。
明烛下意识地俯身躲避,脸颊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开一道血口。
“哥”长乐惊呼一声,眼中瞬间燃起暴戾的火焰。
他猛地将明烛拉向自己,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碎片。
卡车顶着枪林弹雨,如同失控的蛮牛,狠狠撞向装甲车组成的路障。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
卡车车头狠狠撞在最前方一辆装甲车的侧面。
巨大的冲击力让装甲车猛地横移出去,撞开了旁边的车辆。
卡车车头也瞬间变形,引擎盖扭曲翻起,冒出滚滚白烟。
但路障,被撞开了一个缺口。
“冲过去”明烛强忍着撞击带来的眩晕和剧痛,死死抓住方向盘,控制着濒临散架的卡车,从缺口处冲了出去。
“追”后方传来指挥官气急败坏的怒吼!装甲车引擎轰鸣,紧追不舍。
卡车在颠簸的、布满障碍物的道路上疯狂逃窜,速度却因为车头受损而明显下降。
后视镜里,装甲车的灯光越来越近,枪声再次响起。
噗嗤!
一颗子弹穿透了本就脆弱的车门,精准地射入了明烛的左肩。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明烛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方向盘差点脱手。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衫。
“哥——!!!”长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猛地扑过去,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死死按住明烛血流如注的肩膀。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如同滴血的野兽,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我没事……稳住……”明烛咬着牙,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但眼神依旧坚定。
他强撑着,用受伤的手臂继续控制着方向盘。
长乐看着明烛苍白的脸和肩头不断涌出的鲜血,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那刺目的红色,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点燃了他心底最深沉的恐惧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后方越来越近的装甲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撬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长乐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明烛染血的肩膀,又落在他紧握方向盘、同样沾着血迹的手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粗糙的、刻着“乐”字的铜指环。
那是哥哥卖血换来的,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没有丝毫犹豫。
长乐一把抓住明烛受伤的左臂。
“长乐?!”明烛惊愕地看向他。
长乐没有解释。
他眼中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决绝。
他用力掰开明烛因为疼痛而紧握的手指,然后,用沾着虫血和灰尘的手指,极其粗暴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将那枚铜指环,狠狠地从明烛的伤口处——
塞了进去。
“呃啊——!”难以想象的剧痛让明烛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冰冷的金属强行挤入血肉模糊的伤口,摩擦着受损的肌肉和神经,带来比子弹贯穿更强烈的、撕裂般的痛苦。
“你干什么?!”明烛又惊又怒,试图挣扎。
但长乐的力量大得惊人。
他死死按住明烛的手臂,不容他挣脱。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被强行塞入血肉的指环,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愿:
“戴着它……”
他的指尖沾满了明烛温热的鲜血,轻轻抚过那枚嵌入伤口的指环边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
“……像我贴着你的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长乐猛地低下头,伸出舌尖,极其快速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意味,舔去了指环边缘渗出的、混合着明烛鲜血的污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血腥和一种诡异亲密感的电流,瞬间窜遍明烛全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长乐,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看着那枚被强行嵌入自己血肉的指环……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
明烛肩头那血流如注的伤口,在长乐舔舐之后,突然停止了流血。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暖流,从那嵌入血肉的指环处传来。
那暖流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生命律动般的微弱搏动感,仿佛那枚冰冷的金属……活了过来?
更让明烛惊骇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肩头伤口内部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小蠕虫在爬行般的……蠕动感。
仿佛那枚指环,正在被他的血肉……主动地、贪婪地……吞噬。
那感觉极其诡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力。
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却又坚定不移地……包裹、缠绕、吞噬着那枚冰冷的金属。
指环,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入他的血肉之中。
明烛浑身僵硬,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肩膀,看着那枚铜指环的边缘,正被新生的、带着淡金色光泽的肉芽组织缓缓覆盖、包裹……
这……是什么?!
长乐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眼中的疯狂火焰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样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巨大惊喜击中的光芒。
“哥……”长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正在被血肉包裹的指环边缘,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搏动感。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卡车后方响起!冲击波狠狠撞在卡车尾部,车身剧烈摇晃,几乎要侧翻。
“坐稳”明烛猛地回神,顾不上肩头的剧痛和诡异变化,用尽全力稳住方向盘。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辆装甲车发射了火箭弹,虽然打偏了,但爆炸的碎片和气浪依旧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追兵越来越近。
卡车受损严重,速度越来越慢。
“该死”明烛咒骂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长乐,又看了一眼肩头那枚正在被血肉吞噬的指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长乐!准备跳车!”他嘶声吼道。
前方,道路的尽头,是一座横跨锈城排污渠的、锈迹斑斑的钢铁大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翻滚着黑色污水的深渊。
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后的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