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林婉清的意识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灯，忽明忽暗，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浅淡而费力，每一次起伏都像要把胸腔撕裂开来。
她恍惚间听见病房外有细碎的说话声。
是宁儿和浩儿吗？他们来了。
一丝微弱的暖意刚在心底升起，却被接下来断断续续的对话瞬间浇灭。
“妈这病，是没救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是陈玉宁，她的女儿。
另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抱怨：“可不是，这些年，她也算拖够了。”
那是她的儿子，陈浩。
林婉清的心脏猛地一缩，比病痛更锋利的寒意瞬间将她包裹，她努力睁开眼，视线模糊，只看到病房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几缕光线。
“爸跟苏阿姨，当年就该在一起的。”陈玉宁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遗憾，“妈要是不出现，他们肯定能过上幸福日子。”
陈浩附和着：“是啊，妈真是耽误了爸一辈子。”
“等她走了，就把爸和苏阿姨合葬了吧，也算了却他们生前的心愿。”陈玉宁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句话，仿佛在讨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合葬？林婉清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她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为他们姐弟俩鞠躬尽瘁，到头来，连死后的一方安宁都保不住，要给那个第三者腾位置？
她想嘶吼，想质问，可喉咙里只有干涩的空气，发不出半点声音。
身体里的力气早就被抽空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陈国华缓缓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面容憔悴，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壶。
林婉清看着他，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如今只剩下陌生和疲惫。他走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婉清……对不起。”陈国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疲惫。
林婉清的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但她仍然努力分辨着陈国华的每一个字。她想知道，这个男人，在自己临终前会说些什么。
“其实……我从来没爱过你。”话音落下，像是冰锥刺入林婉清的心脏。
她全身僵硬，连痛都忘了。一辈子，她以为至少还有一份不完美的爱情，至少还有一份相濡以沫的亲情，原来都是骗局。
陈国华继续说着，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年，我偷了你的高考录取通知书。”
林婉清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那被尘封在记忆深处，被她刻意遗忘的伤疤，此刻被血淋淋地揭开。
“苏曼丽想要那个名额，我……我鬼迷心窍。”陈国华的呼吸变得急促，“后来怕你告发我，才跟你结了婚，想用一辈子来偿还。”
“偿还？”林婉清在心里嘶吼，眼泪无声地滑落，滚烫地灼伤了脸颊。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一生，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务，为他放弃了自己的前程，他却说是偿还？
这哪里是偿还，分明是又一次的欺骗，又一次的利用！
她的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那些曾经的付出，曾经的忍耐，曾经的憧憬，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她凌迟。
她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陈国华的脸，子女们冷漠的背影，都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