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刃初试
夏日的午后，阳光把同心巷的青石板路晒得发烫。空气里混着老槐树的叶香、陈婆婆茶馆飘出的茉莉花茶味，还有谁家灶头上炖肉的油气。几个老人围在树下的石墩上下象棋，棋子啪嗒响。小孩子们光着脚丫追着一条土狗跑过，笑声脆生生的。
这份老旧巷弄特有的、慢悠悠的热闹，被几声突兀又沉闷的引擎吼叫给撕了个口子。
三辆黑得锃亮、线条硬邦邦的轿车，像几块冰冷的铁疙瘩，堵在了窄窄的巷口。车门一开，先下来的是一双皮鞋，底子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稳稳踩在有点坑洼的石板路上。
程子奕下了车。一身西装熨得找不出一道褶，金丝眼镜片后头那双眼睛，又冷又利，像扫描仪似的，把整条巷子刮了一遍——墙皮掉没掉、电线乱不乱、门口坐着的老头老太眼神咋样…全成了他脑子里飞快运转的数字和评估报告。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这地方，和他习惯的那个高效、光亮、一切井井有条的世界，差得太远了。
助理周曼莉立刻凑上前，平板电脑屏幕亮着冷光，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程总，初步数据。现有住户127，超60%为老龄，产权复杂。但地段稀缺，整体开发预期回报率极高，适合打造高端商业住宅综合体。”
程子奕没回头，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通知下去，一小时后，居委会小广场，开项目说明会。”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涟漪立马荡开了。不安和嘀咕声在巷子里窜得快极了。
很快，居委会那间又小又旧的活动室就挤满了人。汗味、茶味、还有一股子焦躁气混在一块儿，闷得人喘不上气。
程子奕站在前头，后面幕布上打出来的图那叫一个气派——高楼大厦、玻璃墙晃眼、商场绿地啥都有，一个崭新冰冷的“未来”。他说话条理清楚，数字一个接一个，带着一股不容你反驳的劲儿。
“…所以说，同心巷现状已严重拖累城市发展。奕程的方案，能给到远超市场的补偿，并承诺各位优先回迁新房。这不只是商业行为，更是为各位创造更好的生活，为城市打造新名片。”
他的话，像小冰雹似的，又硬又冷，砸得人心里发凉。
底下坐着的老人脸上都蒙了一层愁。钱多钱少他们不太在乎，怕的是这住了大半辈子的窝、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还有这熟得闭眼都能摸到的日子，说没就没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堆后头响起来，清亮，却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倔劲儿。
“程总，您那蓝图是好看，可我想问问，这里头，有我们同心巷的‘魂’没有？”
所有目光，连程子奕的，都唰地一下转了过去。
说话的是个姑娘，穿着简单的棉布衫和长裤，头发利索地扎在脑后，脸上干干净净，就一双眼睛，亮得灼人。她是苏半夏，在这巷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是社区干事儿，也是大伙儿心里头的主心骨。
程子奕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她身上。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啥样，但这么直接、平静甚至带着点打量意味的，少。他扶了下眼镜，口气还是公事公办：“苏小姐？你说的‘魂’，指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