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站着。空气中是雨水冲刷后的泥土味和潮湿气。一种奇异的、并肩作战后的平静在沉默中流淌。
最初的紧张褪去，微妙的尴尬和探究浮现。
苏半夏偷偷瞥他。摘了眼镜，侧脸线条少了几分冷硬，多了疲惫和…人味儿？他指挥若定、毫不犹豫扛沙袋的样子，跟她印象中那个冷漠总裁截然不同。
程子奕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忽然觉得，这条破旧麻烦的巷子和眼前这女孩，似乎并不像他最初想的，只是一堆需要清除的障碍。
雨停了。屋檐滴着水，敲在石板上，清脆作响。
两人几乎同时转头，目光撞上。敌意和戒备没全消，但里面搅和了太多别的东西——感激、好奇、重新的打量，还有一种被共同经历捆在一起的微妙联系。
泥泞还在脚下，隔阂还在，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4 微光试水
雨后的积水还没干透，巷子里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朽木的气味。奕程那间临时办公室门窗大开散潮气，里头的气氛却比外头还闷。
会议桌一边，程子奕和他的人清一色衬衫笔挺，电脑屏幕亮着冷光。另一边，苏半夏坐着，身边是陈婆婆、李老伯，还有缩着脖子有点局促的小雅和阿强。顾知行坐在中间，面前摊着笔记本，像个摆歪了的秤砣。
程子奕没绕弯子，直接让人放了新做的PPT。“巷口老槐树、陈婆婆的茶馆、李师傅的院子，可以保留。”他语气平淡，像在念物品清单，“其他区域，整体规划，拆除重建。会引入高品质商业和住宅，提升区域价值。”
效果图上的巷子变得整齐划一，新楼学着老房子的样子，却透着一股塑料感，像换了身戏服，魂没了。
苏半夏没看那屏幕，她把怀里一本厚厚的文件夹放到桌上，页脚都卷了边。“程总，留下几个空壳子，不算保住魂。”她翻开一页，是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和贴着的照片。“这是我们一起想的法子：危房加固，管线全部换新，外观不动。空出来的屋子，可以做成小展览馆、手艺工作室，让想来体验的人住下…让巷子自己能活起来，让老街坊们还能在这头扎根，有点营生。”
她话没说完，李老伯就哼了一声，粗糙的手指戳着效果图上一个仿古亭子：“这啥玩意儿？中看不中用！我那刨子底下出来的木花儿，沾的是这巷子几十年的潮气，换个干巴巴的新地方，味儿都不对！真要弄，也得照着实打实的老法子修，里头该用钢筋用钢筋，外面该是老样子还是老样子！”
陈婆婆慢悠悠抿了口自带的茶，声音不高却稳当：“小程先生啊，新楼敞亮，是好。可人活一辈子，图的不光是敞亮，还得有个熟味儿。这巷子里的熟味儿，是几十年熬出来的，拆了，就再也熬不回来了。你们那新方案，听着是好，可咱们这些老骨头，还能不能凑在一块儿喝杯热茶，难讲咯。”
小雅赶紧举起手机，翻出直播后台数据，声音有点急却努力清晰：“程总您看！之前下雨抢险，好多人看了直播都问咱们巷子！都说有味道！要是按半夏姐说的，把老手艺、老故事活生生摆出来，肯定好多人愿意来体验！这、这就是流量，能变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