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一滩冰冷的淤泥里挣扎着浮出，猛地灌入这具苍老而陌生的躯壳。
剧烈的撕裂感尚未褪去，冰冷的记忆碎片已如跗骨之蛆般强行涌入——墨居仁，惊蛟会魁首，岚州枭雄，身受阴毒，夺舍重生……还有一个叫韩立的记名弟子。
以及，那只绿色的、渺小的、却蕴含着长生之秘的……掌天瓶！
就在此刻！
我倏地睁开眼，昏黄的烛火摇曳，将这间弥漫着淡淡草药苦味的居室切割出明暗交织的轮廓。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榻，骨骼深处泛着一种被掏空了的虚弱感，但胸腔里却有一股极度亢奋的邪火在灼灼燃烧，催促着这具身体去掠夺，去占有。
记忆与现实飞速重叠，没有半分迟疑的余地。我几乎是凭借这具身体的本能，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如同暗夜里的狸猫，蹑足移至那扇虚掩的窗前。
冰冷的木框硌着指腹，窗外，月华如水，将后院一小片刚开辟出的药圃照得朦朦胧胧。
他就在那里。
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少年，背影尚显单薄，正蹲在几株刚抽芽的银丝草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掌天瓶。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即使只是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不过指节大小的瓶子，依旧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内敛的绿芒，仿佛将周围所有的月华都无声地吸纳了进去，静谧，神秘，亘古。
少年肩膀微微颤抖，呼吸急促得即便我在这里都能隐约听见。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那是一种骤然获得惊天宝藏、生怕被任何人发现的、掺杂着巨大惊喜与本能恐惧的姿态。
青涩，稚嫩，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嘴角无法控制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属于墨大夫的残酷和属于我自己的贪婪完美交融。就是现在！在他最沉醉、最毫无防备的时刻！
指尖无声探入腰间一只皮质暗囊，捻出几粒几乎肉眼难辨的猩红粉末。那是墨大夫压箱底的手段之一——‘血髓蛊’，一旦藉由真元催动，沾身即化，蚀骨吸髓，歹毒无比。对付一个仅是初步练了点长春功的少年，绰绰有余。
体内那点微弱得可怜的真气开始流转，带着阴寒的属性，缓缓注入指尖的蛊粉。它们微微发热，仿佛活了过来，渴望着鲜血与生命的滋养。
我屏住呼吸，眼神锁死那个依旧对致命危机毫无所觉的少年，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手指，在空中勾勒一个极其诡邪的符文轨迹。蛊阵即成，只需最后一缕真气激发，便可无声无息地取走他的性命，将那逆天神瓶纳为己有！
长生大道，似乎已在眼前铺开。
就在那蛊阵即将完成的电光石火间——
药圃中的少年，毫无征兆地，转过了身。
月光洒在他脸上，那张本该写满惊慌或是茫然的脸庞，此刻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通体生寒的倦怠。
他的目光，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窗棂的阴影，牢牢钉在了我的脸上。不，是钉在了我尚未来得及完全收敛那丝贪婪与杀意的瞳孔深处。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猛地捅进我的耳膜，直刺神魂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