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个月来,我沉溺在他“去世”的悲痛中,一次次寻死,丝毫没有察觉出异常。现在再看,他的容貌、嗓音、抬眉的弧度,乃至袖间淡淡的木香,都熟悉得可怕,那分明就是我朝夕相

处了四年的夫君,墨云景。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因为悲痛,时隔三月才察觉这荒谬的谎言,那姜心月呢?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还是早已知晓一切,与他一起将计就计?

我蜷了蜷指尖,掌心那块从他身上掉落的青鱼玉佩,此刻像数九寒冰,冻得我指尖发麻。我摊开掌心,将玉佩递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飘羽:“这枚玉佩,是我赠与云景的贴身之

物,为何会在你身上。”

墨惊鹤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快得让人几乎抓不住,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语气自然地解释:“是大哥临死前所赠,大哥嘱托我转交给你,只是回来之后府中琐事太多,一时没想起来。”

“是吗?”我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的边缘。

方才他眼底的慌乱虽只有短短一瞬,却被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在撒谎,可他还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

墨惊鹤似乎也觉得我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站在原地,眼神有些闪烁。

我扯了扯唇角,抬头看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知道这双鱼玉佩,是怎么来的吗?”

不待他反应,我便幽幽开口,那些尘封的记忆,此刻像是潮水般涌了上来:“都说京郊白马寺最灵验,诚心礼佛所求才能一一如愿。我为了求这对玉佩,在山脚下的禅房里吃素斋戒

整整六个月,每日诵经行善,砍柴挑水,事事亲力亲为。白马寺前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是我一步一步跪上去的,膝盖磨破了皮,渗出血来,我也没停下。”

我语气微顿,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那一个月,我的膝盖肿得连路都走不了,只能躺在床上。”

被我那双墨黑的瞳孔注视着,墨惊鹤的脸色渐渐变得不自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云景那时还不知道,他只以为我是不小心摔伤的,”我继续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还有几分苦涩,“他为此向朝廷告假一月,每日都守在我身边,陪我用膳、帮我穿衣、扶我赏花,甚至连给母亲请安,都是他抱着我去的。”

“那时的他,真的很爱我。”

墨惊鹤越听,心口的那股憋闷感就越重,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艰涩地开口:“白马寺有专人替贵眷代求,为什么你要亲力亲为……”

我的鼻腔一阵酸涩,眼泪差点掉下来:“因为墨云景是与我拜堂结发的夫君,我想他平安顺遂,事事如意,所以,我愿意为他受这份苦,哪怕苦一点,累一点,我都甘之如饴。”

我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他心上。在他的记忆里,我从来都是温柔端庄的,从不将这样炽热的爱意宣之于口,可今日,我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曾为他付出过多少。

他知道我爱他,却从未想过,这份爱竟如此深沉,如此振聋发聩。

我取下腰间属于自己的那只玉佩,将两块玉佩并在一起,轻声说:“禅师说,佩此玉者,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如鱼似水,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