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棺盖外,那被呵斥退的细微动静彻底消失了,连风声唢呐都寂灭下去。灵堂仿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坟墓,而坟墓核心的这口棺材,就是生死博弈的囚笼。

突然,他动了。

不是针对我,而是抬起那只刚刚掐过我脖子的手,苍白、指节分明,却蕴含着可怕的力量。他用手肘抵住未完全合拢的棺盖,猛地发力!

“嘎吱——轰!”

厚重的杉木棺盖竟被他单手生生推开大半!刺骨的空气裹挟着更浓郁的纸钱和香烛气味猛地灌入,灵堂惨白摇曳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也终于借着这光,看清了身旁“重生”的夫君。

一身漆黑的寿衣,衬得他面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但并非死人的青灰,反而透着一股冷硬的生气。墨黑的长发有些散乱,几缕垂落在额前,却丝毫不显狼狈,反添几分狷狂。他的眉眼极其深邃,鼻梁高挺,唇瓣薄而毫无血色,组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冰冷又威严的俊美。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方才初醒时的空洞,此刻里面像是沉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映着跳动的烛光,却折射不出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算计、暴戾,以及一种……君临天下、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单手撑着棺沿,极其利落地翻身而出,动作流畅有力,完全没有尸体僵直了数日该有的模样,反而像一头矫健的黑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灵堂冰冷的地面上。

我僵在棺材里,一动不敢动。

他站在棺旁,略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他俯身,朝我伸出了手。

那不是搀扶,是命令。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终年不见阳光的古玉,带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寒意。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伸过去,可能就是踏入更深的未知地狱;不伸,此刻就会魂断灵堂。

没有选择。

我颤抖着,将自己冰冷僵硬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触感冰得我几乎要缩回来,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收指握住。那力道极大,捏得我指骨生疼,仿佛镣铐。

他稍一用力,便将我从棺材里拽了出来。我双腿发软,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全靠他那只冰冷的手像铁钳一样固定着我。

大红嫁衣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纸凤冠早已歪斜脱落,散乱的黑发沾着冷汗贴在脸颊脖颈,狼狈不堪。我被迫站在这阴森灵堂的中心,脚下是散落的纸钱,面前是那口敞开的、本该成为我坟墓的棺材。

灵堂里空无一人。

方才那些抬棺的、奏乐的、主持仪式的,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一阵阴风吹散了。只有两排白烛还在寂静地燃烧,火苗拉得长长的,将我和他的影子投在苍白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看来,‘沈家’是打定主意,要送朕……和我这位新妇,一同上路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堂内,带着一种玩味的冰冷。他刻意顿了一下,改了口,但那“朕”字已然出口,如同惊雷,余音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