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车。”他说。

我手脚并用爬出去。腿还是软的。院子不大。干净。墙角种着几盆蔫巴巴的花。对面一栋两层小楼。门口挂着牌子:“安心殡葬服务有限公司”。

原来他真是干这个的。

他带我走进一楼。左边是个小办公室。右边是个……告别厅?摆着几排椅子。最前面空着。没照片没棺材。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烛味。

办公室很挤。一张桌子。两个文件柜。墙上挂着营业执照。法人代表:沈时序。

他叫沈时序?名字倒好听。

他指指办公桌对面的塑料凳子。“坐。”

我坐下。凳子冰凉。

他绕过桌子。坐在我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手指细长。指甲剪得很短。干净。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我问。声音发虚。

“给你个工作。”他说。开门见山。

“工作?”我脑子转不过弯。“在……殡仪馆?”

“不是。开车。”他指指窗外。“开那辆灵车。”

我猛地站起来。“我不开死人车!”

“不是拉死人。”他平静地说。“拉活人。”

“什么?”

“晚上八点。去指定地点。接人。送人到指定地点。一趟五百块。现金。日结。”

“接什么人?送到哪?”我警惕地问。

“不用问。接到人。送到地方。拿钱。走人。”他盯着我。“很简单。”

“违法吗?”我直勾勾看着他。

“不违法。”他答得干脆。“擦边。”

“我不干。”我拒绝。转身想走。

“你欠的钱。”他声音不高。但钉住我的脚。“光头那八十万。我替你垫的。”

我僵在原地。慢慢回头。“……我没让你垫。”

“不垫。你现在在派出所。”他向后靠进椅背。眼神像结冰的湖。“两条路。一。还钱。八十万。加利息。按日息千分之五算。今天开始计息。”

我眼前又是一黑。千分之五?高利贷也没这么狠!

“第二条路呢?”我听见自己问。声音在抖。

“给我开车。”他嘴角又扯了一下。“抵债。每月扣五千。抵完为止。”

一个月五千?八十万?我飞快算。一百六十个月。十三年多!

“你这是卖身契!”我气得发抖。

“没逼你签。”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纸。推过来。“借款合同。八十万。看清楚。签了。按手印。利息照算。随时还钱。我不拦你。”

我瞪着那沓厚厚的合同。纸边锋利得像刀。

窗外天快黑了。他桌上的台灯亮起来。照着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个玉雕的鬼。

“开车……有危险吗?”我哑着嗓子问。

“有。”他诚实得可怕。“怕就别干。”

我盯着他。想起医院催缴费的单子。想起房东涨租的嘴脸。想起泡面桶堆在墙角。想起债还清那天我爸喝醉流的泪。他说闺女。爸拖累你了。往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

我抓起笔。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下名字。萧晨光。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三条垂死的虫。

他递过印泥。我狠狠把拇指按上去。再狠狠按在名字上。红得像血。

“什么时候开始?”我问。声音干巴巴的。

“现在。”他收起合同。锁进抽屉。“第一单。八点。城东‘彼岸花开’咖啡馆门口。车牌尾号三个8的黑色轿车。后座的女人。穿红裙子。戴墨镜。口罩。你接到人。直接开到西郊‘归园’公墓东门。放人。拿钱。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