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他说。
我手脚并用爬出去。腿还是软的。院子不大。干净。墙角种着几盆蔫巴巴的花。对面一栋两层小楼。门口挂着牌子:“安心殡葬服务有限公司”。
原来他真是干这个的。
他带我走进一楼。左边是个小办公室。右边是个……告别厅?摆着几排椅子。最前面空着。没照片没棺材。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烛味。
办公室很挤。一张桌子。两个文件柜。墙上挂着营业执照。法人代表:沈时序。
他叫沈时序?名字倒好听。
他指指办公桌对面的塑料凳子。“坐。”
我坐下。凳子冰凉。
他绕过桌子。坐在我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手指细长。指甲剪得很短。干净。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我问。声音发虚。
“给你个工作。”他说。开门见山。
“工作?”我脑子转不过弯。“在……殡仪馆?”
“不是。开车。”他指指窗外。“开那辆灵车。”
我猛地站起来。“我不开死人车!”
“不是拉死人。”他平静地说。“拉活人。”
“什么?”
“晚上八点。去指定地点。接人。送人到指定地点。一趟五百块。现金。日结。”
“接什么人?送到哪?”我警惕地问。
“不用问。接到人。送到地方。拿钱。走人。”他盯着我。“很简单。”
“违法吗?”我直勾勾看着他。
“不违法。”他答得干脆。“擦边。”
“我不干。”我拒绝。转身想走。
“你欠的钱。”他声音不高。但钉住我的脚。“光头那八十万。我替你垫的。”
我僵在原地。慢慢回头。“……我没让你垫。”
“不垫。你现在在派出所。”他向后靠进椅背。眼神像结冰的湖。“两条路。一。还钱。八十万。加利息。按日息千分之五算。今天开始计息。”
我眼前又是一黑。千分之五?高利贷也没这么狠!
“第二条路呢?”我听见自己问。声音在抖。
“给我开车。”他嘴角又扯了一下。“抵债。每月扣五千。抵完为止。”
一个月五千?八十万?我飞快算。一百六十个月。十三年多!
“你这是卖身契!”我气得发抖。
“没逼你签。”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纸。推过来。“借款合同。八十万。看清楚。签了。按手印。利息照算。随时还钱。我不拦你。”
我瞪着那沓厚厚的合同。纸边锋利得像刀。
窗外天快黑了。他桌上的台灯亮起来。照着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个玉雕的鬼。
“开车……有危险吗?”我哑着嗓子问。
“有。”他诚实得可怕。“怕就别干。”
我盯着他。想起医院催缴费的单子。想起房东涨租的嘴脸。想起泡面桶堆在墙角。想起债还清那天我爸喝醉流的泪。他说闺女。爸拖累你了。往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
我抓起笔。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下名字。萧晨光。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三条垂死的虫。
他递过印泥。我狠狠把拇指按上去。再狠狠按在名字上。红得像血。
“什么时候开始?”我问。声音干巴巴的。
“现在。”他收起合同。锁进抽屉。“第一单。八点。城东‘彼岸花开’咖啡馆门口。车牌尾号三个8的黑色轿车。后座的女人。穿红裙子。戴墨镜。口罩。你接到人。直接开到西郊‘归园’公墓东门。放人。拿钱。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