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挺好的！一点都不累！领导还夸我最近项目管得好呢！放心去吧！好事啊！钱爸明天就给你打过去！在学校别舍不得吃饭！”
挂断电话，笑容瞬间从他脸上消失，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苍老。他盯着桌上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里面那些泛黄的纸张仿佛有千钧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良久，他眼中逐渐浮现出一种决然的、近乎悲壮的神色。
3 混凝土芯样
第二天，陈建国没有听从任何“忠告”，他径直去了市建设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站。接待他的是一个年轻的科员，听完他有些激动的陈述和要求后，面露难色，双手一摊：“陈工程师，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您这属于个人举报，而且涉及的是已经竣工验收合格的项目。没有上级批示，没有正式的申请流程，我们很难启动程序啊……这需要经费、需要手续、更需要对方单位的配合……”
“如果我自愿承担全部检测费用呢？”陈建国打断他，毫不犹豫地从旧钱包里掏出所有的银行卡，连同一份在路上手写好的、摁了红手印的申请报告，一起推了过去，“这是我个人全部积蓄，大概够做几次核心取样检测了。我只需要你们派出专业人员，按照规范流程操作，保证检测的公正性！”
年轻科员愣住了，显然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就在这时，质监站的老站长——一位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的老头子——恰好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接待室。他听到动静，探头进来，目光落在陈建国脸上，端详了几秒，忽然认出了他：“哎？你不是宏盛建筑的老陈吗？陈建国工程师？”
陈建国抬头，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几年前，‘阳光家园’项目基坑塌方，是不是你带着人，顶着压力坚持用那个抢险方案，硬是把下面埋着的三个工人全须全尾地救出来了？”老站长语气带着肯定。
陈建国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事，涩声道：“是，是我。但当时主要是大家……”
老站长摆摆手，打断他的谦辞，神色严肃起来：“你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滨海嘉园’三期7号楼？”
陈建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简要将情况又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强度不足和报告被篡改的嫌疑。
老站长听完，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老陈啊，这事儿……风险极大。你想过没有？如果最终检测结果没问题，你要承担诬告、损害企业名誉的责任，后果严重。如果……如果真的有问题，”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那掀起的风浪，可不是你一个人能承受的。这背后牵扯多少东西，你想过吗？”
“我想过。”陈建国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下头，“但我不敢不想的是，那栋三十二层的楼里，已经住了三百多户人家，有老人，有刚结婚的年轻人，还有……还有很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他们不能住在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炸弹里。”
老站长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桌上那几张银行卡和那份手写的申请，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接待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马路上的车流声。最终，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明天早上九点，带上你所有的材料，过来找我。记住，这件事，在出正式结果前，必须绝对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