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财神破产后
这尊神,快要死了。
北路财神,利市仙官姚少司,此刻蜷缩在神台之上,身影淡得像一缕青烟,几乎要融入身后斑驳褪色的壁画里去。往日缭绕的香火气散得干干净净,只余下冷寂的灰烬味,和一股子木头被岁月蛀空的腐朽气息。头顶的匾额歪斜着,“利市千秋”的金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丑陋的木头底色。
殿外寒风呼啸,卷着几片枯叶溜进来,在积满厚尘的地面上打着旋儿。他的神力,正随着最后一点信众的遗忘而飞速流逝,神格摇摇欲坠,连维持一个清晰的身形都变得无比艰难。意识昏沉之间,那些遥远时代曾震耳欲聋的祈祷、颂唱、万民香火的炽热,都成了模糊不清的残响,反而更衬出此刻冰窖般的死寂。
就在他这缕残念即将彻底涣散,归于天地无用的混沌之际,一丝极微弱、却带着惊人执拗的祈愿,猛地钻入他识海。
“……谁都好……求求……救我弟弟……”
那声音属于一个少女,嘶哑,绝望,带着浓重的哭腔,像濒死小兽的哀鸣。微弱得几乎被风声盖过,却因为那份豁出一切的虔诚,精准地刺中了他即将熄灭的神魂核心。
“……愿献所有香火……所有……”
姚少司几乎要嗤笑出声。香火?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香火,可这穷苦绝望的气息,隔着茫茫时空都能闻到,她又能献上多少?杯水车薪,甚至不够他凝聚一瞬的身形。更何况,是阳寿?他虽式微,仍是财神,不是阎王,生死簿上的勾画,岂是他能插手?逆天改命,代价之大,他付不起,这卑微的祈愿者更付不起。
徒劳无功。
他本能地想掐断这缕感应,节省最后一点力量,或许还能在这破败的神像里多苟延残喘几日。
然而,那祈愿里的绝望太浓,太真,竟拉扯着他最后一缕神念,循着那丝冥冥中的联系,倏忽而去。
阴冷,潮湿。一股劣质草药混合着某种溃烂伤口的腥气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
他“看”到了。一间四壁漏风的破屋,一盏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炕上一个面色青黑、气息奄奄的男孩。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跪在炕前,双肩剧烈颤抖,额头深深抵在肮脏的泥地上,泪水混着尘土,在她脸上划出几道泥沟。
“……救他……我用一切换……”她反复呓语,意识都已模糊。
姚少司的虚影悬浮在角落,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凡人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他看得太多,早已心肠冷硬。他目光扫过家徒四壁的屋子,更是断了最后一丝念头。无半点油水可捞。
“阳寿天定,不可违逆。”他开口,神音虽弱,却带着冰冷的规则之力,直接送入少女浑噩的识海,“你的愿,本神……”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炕边那张歪腿的木桌。
声音戛然而止。
桌上,三枚陈旧无比的铜钱,被小心翼翼地并排摆放着,似乎是被那少女当作最后的希望供奉起来的。它们样式古拙,覆盖着厚厚的、暗沉的血沁锈色,几乎看不出本来材质,只有边缘处被偶尔摩挲,隐约透出一丝诡异的暗金。那锈迹深深浸入钱体,蜿蜒扭曲,竟隐隐构成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符纹,看久了,仿佛有血光在极其缓慢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