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校残影
民国十七年，深秋。林秋白踩着梧桐叶上的薄霜，站在明德女校的铁门前时，指节已经冻得发僵。朱漆剥落的铁门顶端，“明德女校”四个鎏金大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模糊轮廓，像四个沉默的惊叹号。
她是沪上圣约翰大学民俗学系的研究生，为了撰写毕业论文《江南近代学堂怪谈研究》，特意循着地方志上的只言片语找到这座位于苏州城郊的废弃女校。守门的老校工陈伯裹着打补丁的棉袄，用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半晌，才慢吞吞地拉开铁门，铁链摩擦声在空荡的校园里传出老远，像极了女人的啜泣。
“姑娘，这地方晚上可不太平，你真要住？”陈伯的声音沙哑，“前几年还有几个大学生来探险，没待够半夜就吓得跑了，说看见白影子在走廊飘。”
林秋白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皮箱：“陈伯放心，我就是研究这些的。”她嘴上镇定，心里却也泛起嘀咕——从进校门起，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就萦绕在鼻尖，混着淡淡的檀香，那是旧时代大户人家女眷常用的沉水香，不该出现在这荒废十几年的校园里。
明德女校始建于光绪三十一年，由归国华侨周敬之创办，是江南最早的女子新式学堂之一。民国五年那场大火烧了大半校舍后，学校就迁了址，只留下这片占地十余亩的老建筑群，在岁月里逐渐颓圮。
陈伯把她领到教职工宿舍区的一间平房，屋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再无他物。“水在院角的井里，厨房能烧柴火，要是晚上听见什么动静，别出去看，更别去西边的钟楼。”陈伯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眼神里满是忌惮。
夜幕降临时，林秋白点亮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墙壁上隐约能看见旧时学生用铅笔写下的诗句，字迹娟秀，却被霉斑啃得支离破碎。她翻开笔记本，对照着从档案馆抄来的资料梳理脉络：民国五年冬，明德女校突发大火，烧毁了教学楼和钟楼，三名学生葬身火海，校长周敬之随后离奇失踪。地方志记载简略，但民间传言却版本繁多——有说火是周敬之放的，为了掩盖贪污学款的罪行；有说那三名学生是被活活烧死的，怨气不散，夜夜在校园里游荡。
正看得入神，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嗒、嗒、嗒，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石板路上行走，从宿舍门前慢慢经过。林秋白屏住呼吸，悄悄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看。
月光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沿着院墙慢慢移动，身形纤细，像是个女子。她想看得更清楚些，那身影却忽然转了过来——没有脸，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纱。
林秋白的心猛地一缩，攥着窗帘的手指泛白。等她再定睛看去，那道白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沉水香，和刚才萦绕在鼻尖的味道一模一样。
2 钟楼秘事
第二天一早，林秋白顶着黑眼圈去找陈伯。提及昨晚的白影，陈伯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那是沈姑娘的影子，民国五年那场火里没的。”
“沈姑娘？”林秋白追问。
陈伯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沈玉容，当年的学生，长得跟画里的人似的，功课也好。听说她家里给她定了门亲事，男方是个年纪能当她爹的暴发户，她不乐意，躲在学校里不肯回去。火着起来那天，有人看见她往钟楼跑，之后就没出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