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拖把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被粗糙的木柄硌出清晰的印痕。胸腔里像是被这团污浊的咖啡渍堵住了,憋闷得发慌,一股灼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流直冲喉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细微的刺痛尖锐地传来,强行将那团滚烫的气流压了下去。
“好的,陈总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干涩、平板,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微微低哑。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激起任何波澜就沉了下去。我蹲下身,动作机械地从清洁推车底层抽出那块吸水性最强的厚毛巾。粗糙的纤维浸透了温热的咖啡,颜色迅速变深、变得粘腻沉重。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液体透过毛巾渗出的温热,以及随之而来的、大理石传导上来的微凉触感。我用力地擦拭着那片顽固的污渍,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片区域只剩下过度摩擦后留下的湿润水光,再也看不出任何咖啡的痕迹。深蓝色的裤脚上,那几点深褐色的印记,却像烙印一样擦不掉了。
陈锐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像驱赶一只苍蝇般甩了下手,昂着头,迈着那种掌控一切的步伐,走向高管专用的电梯厅。那步伐敲击地面的响声,和刚才的呵斥一样,带着一种宣告胜利般的傲慢节奏。
我站起身,把吸满污渍的毛巾丢进推车下方的污物桶。后背依然微微佝偛着,视线垂落在推车的金属边缘上,那里映出穹顶扭曲的光影。推车的杂物格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工具包,安静地躺在几瓶清洁剂和一叠废旧抹布下面。
包里,除了几件简单的个人用品,还躺着一个最不该出现在一名清洁工手里的东西——一个微型、加密的固态硬盘。它冰冷、沉寂,却像一颗被深深掩埋的炸弹核心,里面存储着足以将眼前这个华丽堂皇的盛世帝国,瞬间炸成齑粉的原始证据:一整套完整的、被精心篡改和销毁的原始财务数据副本,如同腐败肌体深处最致命的病灶切片。
那是我在夜深人静、监控死角的档案库深处,像一个幽灵般穿梭时,用近乎本能的敏锐和刻骨的恨意,一点点拼凑起来的真相碎片。盛世集团辉煌的财报下,是触目惊心的虚增利润、关联交易的黑洞、以及一个巨大得足以吞噬一切的财务造假链条。每一个虚假的数字,都像一根淬毒的针,扎在我记忆最痛的地方。它关联着一个人的坠落,一个家庭的崩塌,一个被精心掩盖在“商业竞争失败”外衣下的肮脏阴谋。
我把拖把靠回推车,手指不经意地滑过工具包的粗糙表面。隔着厚厚的帆布层,指尖似乎能感受到硬盘那冰冷坚硬的棱角和内部沉睡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的、表面光鲜内里腐朽的空气中,无声地流逝。一个月?或许更长。盛世集团那如日中天的股价,像一只被无形之手疯狂吹胀的气球,折射着一种病态的、令人眩晕的繁荣。财经媒体上连篇累牍的歌颂,分析师们天花乱坠的预测,把盛世渲染成这个高速运转时代里最闪耀的图腾。玻璃幕墙外巨大的广告屏上,播放着集团最新的形象宣传片,气势恢宏,俯瞰众生。每一个匆匆经过的人,脸上似乎都带着被这虚假繁荣感染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