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宅·遗镜·初兆
巴士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嘶吼，把殷瞬丢在了路边。
站牌锈迹斑斑，几乎被疯长的蒿草吞没。空气里混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浓重潮气，吸进肺里沉甸甸的。他拉高夹克拉链，看了眼手机——信号格虚弱地闪烁，最后彻底熄灭。
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轮子在碎石路上磕磕绊绊，发出恼人的噪音。走了近二十分钟，那栋灰白二层小楼才从一片浓绿后显露出来。它比记忆里更破败，墙皮大块剥落，像生了癞疮。黑铁门被深绿的爬山虎缠得密不透风，锁眼都快堵死了。
钥匙插进去，转动时发出干涩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在抗拒他的进入。
门开了。一股浓烈的、陈旧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还裹挟着木头受潮后的酸腐气。光线从脏污的玻璃窗挤进来，勉强照亮客厅。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群沉默的幽灵。地板踩上去有一层浮灰特有的涩感。
殷瞬把箱子拖进来，关上门的瞬间，外界的声音仿佛被彻底吸走，只剩下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和灰尘搏斗。白布掀开，露出底下颜色暗淡、款式老旧的沙发和桌椅。水龙头先是放出半天锈黄色的水，才变得清澈。网络时断时续，他用手机热点艰难地传输着项目文件——一个该死的加密模块，甲方已经在邮件里催了三次，话里话外都是违约金。
工作台设在客厅靠窗的位置，他的机械键盘敲击声在空旷房子里显得格外清脆，也格外孤独。每到深夜，这种孤独感几乎凝成实质。老房子不甘寂寞，木材不时发出噼啪的脆响，有时天花板传来细微的、让人心神不宁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轻轻移动。
他归结于老鼠，或者风。
压力越来越大，代码错误百出。又一个凌晨，他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思路却像堵死的下水道。烦躁感烧得他喉咙发干。
他需要做点别的，什么都行。
二楼走廊尽头的书房门虚掩着。他之前只是粗略扫过一眼，里面堆放的旧物更多，灰尘也更厚。他拧开门把，按下开关。
一盏老式钨丝灯泡慢吞吞地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无数尘埃在空气里缓慢翻滚。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纸张发黄脆弱的旧书，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旧纸和霉味。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
他踢了踢其中一个，箱盖松脱，露出里面一些褪色的旧衣物和几本硬壳笔记。他蹲下身，随手翻捡。指尖触到箱底一块硬物，被一块厚重的、质感粗糙的深色绒布包裹着。
入手冰凉，沉得出奇。
他把它捧到书房唯一空着的旧书桌上，灰尘被惊动，扑簌簌扬起。他解开系着的布绳，绒布滑落。
一面镜子。
镜框是某种黯沉得近乎黑色的金属，雕着扭曲繁复、完全看不懂的纹路，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镜面光滑无比，却非玻璃，而是一种极深的黑色石料，触手冰寒刺骨，那寒意似乎能钻透皮肤。
殷瞬凑近。镜面幽暗，像一口深潭，几乎不反射光线，只勉强映出他一个模糊扭曲的轮廓，五官细节都融化在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邪门。这是他最直接的感受。但这份古旧和神秘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他用指尖擦过镜面，光滑，冰冷，像是在触摸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