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渐亮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起身,可因为跪了一夜,双膝早已麻木,刚一动就猛地一软,险些跌倒。
楚淳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质问:“你去哪儿?”
我声音无波无澜地回答:“卯正了,该去给六公主施针。”
楚淳古冷笑一声。
他说:“最好只是施针。若让我知道你还有半点非分之想,你这辈子都别想活着踏出王府。还有你身边那个小药童,他的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我攥紧手心,压下翻涌的怒意,快步离开。
我走得极快,仿佛离如意院越远,昨夜那缠绵入骨的声音就能从记忆中彻底抹去。
刚踏入书房,一只茶盏就挟着风声,狠狠砸在我脚边!
瓷片四溅,一块碎屑擦过我的脸颊,带起一阵刺痛。
我甚至来不及确认伤势,沈明月的责问就已劈头盖脸落下。
她怒声道:“我接你入京那日是如何告诫你的?切莫与淳古起冲突!你知不知道你昨日的举动,险些毁了我的大婚!”
我抬眼,声音里浸满委屈:“我已跪了一天一夜,还不够吗?”
沈明月这才注意到我脸上未消的掌印、渗血的伤口,还有衣摆膝盖处脏污的泥渍。
她喉头一哽,后知后觉地起身走近,语气放软了些许。
她说:“言承,我不是有意的。你明白我为这一刻等了多久,绝不容许任何差错。你再忍耐几年,待我登上那个位置,我们共享天下!”
我忍不住哽咽。
从十岁等到二十岁,整整十年!
难道我等得还不够久吗?
沈明月看到我眼中滚动的泪珠,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支梨花木簪,想要为我簪上。
她说:“言承,我最爱你天真良善、大度容人的模样。你这般善妒,实在不像我认识的你。天下女子,哪个不是三夫四侍?我愿将真心独予你,你还不知足吗?”
爱?
她的爱,就是入京第一日便抛下人生地不熟的我,独自赴宴?
是我寻到将军府时,被当作痴心妄想的村夫扫地出门,受尽仆役的奚落羞辱?
我还记得那时,有仆役嘲讽:“一个乡野村夫,也敢自称是公主正夫!皇夫之位只能是我们公子的!”
那时的我如遭雷击,不顾一切地辩解:“不是的!我与她已拜堂成亲!”
可换来的却是更恶毒的羞辱。
楚淳古一声令下:“掌嘴!”
一个凶神恶煞的老汉立刻将我按倒在地。
响亮的耳光落在脸上,脸颊瞬间红肿。
我挣扎着喊:“放开!我只跪父母师长!不跪权贵!”
那老汉却说:“能跪我们公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又一记耳光落下,将我口中的辩驳打成了血沫。
千钧一发之际,我看见了沈明月。
我满含希冀地望去,盼着她能像从前一样挺身护我。
可她只是冷冷扫了我一眼,吩咐下人:“轰出去。”
我被人如拖死狗般拽走时,听到她温柔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对楚淳古说:“淳古莫怕,这等腌臜场面,日后我绝不再让你看见。”
那曾独属于我的温柔,此刻尽数给了另一个男人。
离开将军府后,我回到公主府,敲了整整八个时辰的门,始终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