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蛀空国家栋梁的硕鼠!一群阻塞他宏图霸业、恨不得将他拉回垂拱而治老路上的顽石!他们就像这南地山林中湿滑的苔藓,无处不在,阻碍着脚步,试图让他这轮新升的烈日也变得晦暗不明。
待他班师回朝……帝受攥紧了手中的定钺,冰冷的青铜触感透过掌心的老茧传来,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白色,薄薄的嘴唇绷成一条冷硬无情的直线。待他携这踏平南土、贯通南北的旷世之功回去,便是彻底清算之时!这殷商的江山,这台巨大的、有些部件已然锈蚀迟缓的战车,该彻底换上新鲜、强健、只听从于他一人意志的血肉!
“报——!”一名传令兵脸上混杂着疲惫与兴奋,疾奔而至,单膝跪地,甲叶哗啦作响,打断了他心中翻涌的冰冷杀机,“大王!前方山谷发现小股苏氏溃兵,已被我军清剿完毕!另……另在谷底发现一乘翻覆的轩车,装饰华贵,似是南地大族样式,车内除已毙命的驭手与两名护卫,仅寻得一活口,是个……年约五六岁的女童。”
女童?帝受英挺的眉头不耐地蹙起,胜利的喜悦被这不合时宜的发现冲淡了几分。战乱之地,尸横遍野,哪来的贵族女童?苏氏?难道是那条漏网之鱼?
“带过来。”他声音沙哑,带着久未进水的干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片刻,两名身着染血皮甲、神情肃穆的亲卫,近乎押送般地领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那孩子实在太小,走在魁梧的士兵中间,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折的柔弱草芽。她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且被树枝岩石撕破刮烂的锦缎衣裳,那料子即使在尘土和血污下也隐约透出不凡的光泽。小脸上糊满了干涸的泪痕、泥污和几点已然发黑的血迹,一双极大极黑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惧与茫然,像只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摧垮了窝巢、惊魂未定的幼雀,瑟瑟发抖地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尤其是看向帝受——这个屹立在尸骸之中、浑身浴血、煞气如同实质般萦绕的可怕男人。
帝受居高临下,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她。衣衫料子极好,绝非普通富户,甚至非一般小邦贵族所能享用。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却还顽强地别着一支小小的、工艺却极为精湛的青玉鸟形发簪,那玉鸟形态古拙,眼神锐利,振翅欲飞。
“哪来的?”他开口问道,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许,或许是不想立刻吓晕这小小的猎物,但那战场淬炼出的冷硬威严依旧足以让成年人胆寒。
小女孩被他低沉的声音吓得猛地一哆嗦,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沿着脏污的小脸冲开两道沟壑,扁着嘴,细声细气地抽噎,发出的声音带着浓重软糯、帝受完全听不懂的南地口音,咿咿呀呀,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