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秋的江城总裹着化不开的湿冷。夜里十一点,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雨泡得发亮,路灯透过悬铃木的枝桠,在积水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风裹着江雾卷过来,把巷口“江城纺织厂”的老铁皮招牌吹得哐当响,锈渣子像碎末似的往下掉。

林砚深拎着他的黑檀木诊箱,脚步轻得像雨丝,从纺织厂后门的窄巷里钻出来时,衣摆还沾着巷壁的青苔。诊箱比看起来沉得多,边角被岁月磨得光滑,铜扣上阴刻的“砚深堂”三个字,在路灯下泛着冷光——这箱子是他父亲留下的,以前装的是银针、脉枕和晒干的草药,现在最底层的暗格里,藏着一套比银针还精细的家伙:三根不同型号的铬钒钢撬棍(最小那根能塞进保险箱的锁芯缝)、十多把磨得发亮的万能钥匙(齿纹是他照着老鬼给的图纸亲手锉的)、一小瓶琥珀色的硝石混合制剂(老鬼管这叫“开门酒”,说炸薄铁皮保险箱比钥匙还快),还有刚从纺织厂财务室保险箱里摸出来的八百三十块现金,纸币叠得整齐,硬币硌得诊箱底发响,像揣了把碎冰。

他刚走到巷口,口袋里的旧手机就震了,屏幕上跳着“老鬼”两个字,背光在雨雾里泛着淡蓝的光。林砚深皱了皱眉,走到悬铃木后面接起,声音压得很低:“说。”

“纺织厂那活儿怎么样?”老鬼的声音像砂纸磨铁,带着点烟草的糊味,“我跟那边的人打好招呼了,保险箱里至少有五千,你不会只摸了个零头吧?”

“财务室的老周把钱带回家了,就剩这点。”林砚深踢了踢脚边的积水,水花溅到裤脚,“下周再找别的目标。”

“别下周了,”老鬼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我欠的赌债快到期了,你这周末必须再弄一笔,至少三千。不然……你爸在医院的住院费,下个月可没人帮你垫了。”

手机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林砚深的手指攥紧了诊箱的提手,指节泛白。他父亲躺在市一院的ICU里,脑出血,每天的费用像流水似的,他开砚深堂赚的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一年前老鬼找到他,说知道他会开锁(以前跟着父亲修过老木柜的锁),能帮他赚“快钱”,他一开始不答应,直到父亲突然晕倒,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才咬着牙点了头。

“知道了。”林砚深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雨丝落在脸上,凉得像针。

“林大夫?这么晚还出诊啊?”

巷口的路灯下,辅警老王裹着军绿色大衣,手里攥着个手电筒,光柱扫过来时,林砚深刚好把诊箱往身后藏了藏。老王是社区的老辅警,头发都白了一半,每天半夜都在这一带转,林砚深跟他打过不少照面——去年老王的母亲犯哮喘,深更半夜没人敢接诊,是林砚深背着诊箱跑过去,扎了两针,又开了方子,后来老王总说他是“救命恩人”。

“嗯,河对岸李奶奶喘得厉害,去看看。”林砚深的声音尽量放得温和,像平时给病人搭脉时那样,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过去,卡片是米白色的,印着“砚深堂中医诊所 林砚深 主治医师”,地址是老城区的“青云巷17号”,旁边还写着“擅长:心脑血管、脾胃调理”,右下角印着个小小的脉诊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