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
浓烟呛进喉咙,我咳得弯腰,却不敢停。
我要问一句:可曾悔过?
昨夜,我以血书弹劾他,本该远走高飞。可我终是没忍住,披了这件嫁衣回来。火起得蹊跷,像有人泼了油,又像有人故意放我一条生路。
殿门轰然倒塌,我踹开焦木,冲进去。
火浪扑面,红绡帐已成灰烬。案几翻倒,那幅画像却好端端挂在墙上——
画里,我凤冠霞帔,笑得天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把它取下。
裴湛。
他玄袍被火舌舔破,袖口燃着,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拿袖子去擦画上的灰。
火星溅在他手背,「滋啦」一声,皮肉焦黑,他眉都没皱。
我喉咙发紧,喊他:「裴湛!」
他回头,眸色比火还灼,却在看见我那一瞬,裂开一条缝。
「阿鸢……」
声音哑得像掺了沙。
我一步步走过去,嫁衣下摆被火点着,像拖着一条燃烧的尾。
「孩子没了,你悔不悔?」
他抿唇,指腹摩挲画中我的眉眼,答非所问:
「我救不了他,只能救你。」
一句话,像刀子捅进旧疤,又搅三搅。
我笑得泪都出来:「救我?你亲手灌我堕胎药时,可没想过救我。」
火光里,他脸色惨白,却固执地把画塞进我手里。
「拿着,走。」
「你呢?」
「我欠你的,拿命还。」
他转身,竟要往更深的火里走。
我一把拽住他手腕,焦糊味直钻鼻腔。
「裴湛,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敢死?」
他回头,眼底血网纵横,忽然笑了:「那你要我如何?」
我扬手,一巴掌扇过去。
脆响压过烈烈风声。
「我要你活着,看我如何把你欠我的,一点一点讨回来!」
他怔住,指尖微颤,像要抚我的脸,却在碰到前蜷成拳。
「好。」
只一个字,却像千钧。
火势更猛,横梁轰然砸下。我推他一把,借力跃向暗格。
「裴湛,朱雀桥见。你若不来,我便踏碎你江山!」
我掀动机关,青砖翻转,坠入地道前最后一眼——
他抱着那幅画像,站在火中央,像一尊被烈焰吞噬的修罗,却笑得温柔:
「阿鸢,我等你。」
地道潮湿,血与泪混在一起,咸得发苦。
我拖着嫁衣,一路爬,一路笑。
笑自己傻,笑自己痴。
可笑着笑着,又哭出声。
孩子没了,家没了,连恨都烧得只剩一把灰。
可灰里,还有一颗火星。
裴湛,你既舍我,我便舍天下!
三年后,我携三十万铁骑归来,要你跪在朱雀桥,亲手把画还我。
到那时,我要你一句——
「阿鸢,我悔了。」
地道尽头,夜风裹雪扑面而来。
我撕下燃烧的嫁衣下摆,随手一抛。
火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给过去点了盏天灯。
我转身,赤足踏入风雪。
身后,东宫轰然倒塌,巨响震得整座皇城都晃了三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