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
青灰色的雨丝密密匝匝,把乌镇的河道织成一片朦胧的网。沈青芜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积善堂”药铺的屋檐下,看着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坑洼。她今天是来抓药的,母亲的咳嗽又重了,药方上那味“川贝”,镇上只有这家药铺有。
“姑娘,要进来避避雨吗?”
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沈青芜回头,撞进一双清如潭水的眼眸里。男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袖口沾着些药粉,手里正拿着一本摊开的《本草纲目》,书页边缘被雨水打湿了一角。他是这家药铺的坐堂先生,姓顾,叫顾砚深——镇上的人都知道,这位顾先生医术好,性子却冷,鲜少主动和人说话呢
沈青芜愣了愣,连忙点头:“多谢顾先生。”
她走进药铺,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倒让人觉得安心。顾砚深把书合上,放在柜台后的木桌上,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纸包:“是给你母亲抓的川贝吧?我昨天看你母亲的脉象,肺火郁结得厉害,特意多备了些。”
沈青芜接过纸包,指尖触到他的手,冰凉的,却带着一丝暖意。她小声道谢,从布兜里掏出铜钱,数了数,却发现还差两个。她的脸瞬间红了,窘迫地攥着布兜:“顾先生,我……我明天再把剩下的钱送来,行吗?”
顾砚深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无妨,先拿着用吧。你母亲的病,耽误不得。”
那天的雨下到傍晚才停。沈青芜抱着药包回家时,顾砚深站在药铺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浅蓝色的衣角消失在巷口的拐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触到她指尖的地方,好像还留着她的温度。
从那以后,沈青芜去药铺的次数渐渐多了。有时是抓药,有时是送母亲做的糕点——母亲说,顾先生帮了他们太多,总得表示些心意。顾砚深从不推辞,每次都会把糕点放在窗边的小桌上,等沈青芜下次来,再递给她一个干净的瓷盘,盘底总是压着一颗用红纸包着的糖。
沈青芜知道,顾砚深是在照顾她的自尊。她把那些糖都攒着,放在一个铁盒子里,母亲问起,她就说“是顾先生给的,甜得很”。其实她舍不得吃,每次打开铁盒子,闻着那淡淡的糖香,就好像能看到顾砚深低头包糖时的样子。
七月初,镇上突然来了一队兵,说是要“征粮征夫”。领头的军官姓赵,是个粗鄙的人,一进镇就把几家商铺抢了个空,还扬言要把镇上的年轻姑娘都带走,“送往前线劳军”。
沈青芜的母亲急得整夜睡不着,握着她的手哭:“青芜,咱们逃吧,要是被赵军官盯上,可怎么活啊?”
沈青芜也怕,可她知道,他们逃不掉。母亲的病需要静养,而且镇上到处都是兵,根本没地方可逃。她只能强装镇定,安慰母亲:“娘,别怕,咱们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可怕什么来什么。那天沈青芜去河边洗衣,赵军官带着几个兵路过,一眼就看到了她。他眯着眼,满脸淫笑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摸她的脸:“这小娘子长得真俊,跟老子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