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而坚定的约定
后山的八月炸熟得最盛时,晨露还凝在草叶尖上,林砚就挎着竹篮上了山。
他总记得沈清圆爱吃最软的那串:果皮裂开一道缝,橙黄的果肉裹着清甜的汁水,咬一口能甜到心坎里。
两人坐在老樟树下剥果皮,指尖沾着果肉的黏腻,风穿过树叶的缝隙,把甜香送得满山都是。
老樟树的树干上,刻着一轮歪歪扭扭的月亮,是去年七夕两人一起刻的。
林砚的指尖划过刻痕,树皮的纹路硌着掌心,像把约定嵌进了时光里:“清圆,等我读完书,就回来种满坡的果树,从后山一直种到村口。再修条能通到镇上的水泥路,到时候你卖山货,再也不用走两小时山路了。”
沈清圆正含着一颗八月炸的籽,闻言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蓝玻璃弹珠,塞进林砚掌心。弹珠里裹着细碎的银纹,对着光看,像把山里的月光锁在了里面。
“我也回来,”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笃定,“我要开个铺子,卖咱们山里的笋干、核桃、土蜂蜜,再开个网店,让外面人都知道,咱们这儿的东西比城里的好,咱们这儿的月亮比城里的亮。”
那时候他们才十六岁,刚考完中考。沈清圆要去县城读高中,林砚留在镇上。他不是成绩不好,是他想先帮帮父母,再试试哪种品种适合山里的土壤。
送沈清圆去村口那天,老槐树下的蝉鸣得正响,林砚塞给她一布袋山核桃,壳上还带着树的潮气:“我每周给你发微信,拍后山的照片给你看。”
汽车扬起的尘土迷了眼,沈清圆从车窗探出头,手里举着那颗蓝弹珠,喊得声音发颤:“林砚!你别忘了我们刻的月亮!别忘了我们说的话!”
林砚站在尘土里挥手,直到汽车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手里还攥着她留下的另一颗同款弹珠。这是她特意找镇上的小卖部买的,说 “一人一颗,像定情信物”。
高中三年,林砚的微信从来没断过。春天后山的笋冒了尖,他拍一张沾着露水的笋尖照片发过去;夏天八月炸熟了,他拍竹篮里的果实,说 “留了最软的,等你放假回来吃”;秋天村主任想修引水渠,他跟着去测量,拍水渠的草图给她看;冬天他种的几棵苹果树浇了冻水,拍树枝上的冰挂,说 “等结果了,第一个寄给你”。
沈清圆一开始也回得勤快。她拍县城的路灯,说 “比山里的月亮亮,可没月亮暖”;拍第一次喝到的珍珠奶茶,说 “珍珠 QQ 的,就是没家里的蜂蜜水甜”;拍同学穿的碎花裙子,说 “好看是好看,可不如我穿粗布衫舒服”;她还会在微信里跟他聊未来,说 “等我考上大学,就报市场营销,以后帮你卖水果”,说 “咱们的铺子名字,就叫‘山中月’好不好?”
林砚把这些话都存在了微信收藏里,睡前翻出来看,觉得山里的日子都亮堂了。
他甚至在笔记本上画了合作社的草图:左边是果园,右边是养殖区,中间是民宿,门口修个小广场,晚上能跟村民一起跳广场舞。
他想,等沈清圆回来,一定让她看看,他们的约定,他一直在慢慢实现。
可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沈清圆高二那年,她的微信回复渐渐慢了。有时候林砚发了好几条,她隔两三天才回一句 “我挺好的,学习忙”;有时候他拍了果树的照片,她只回一个 “哦”;他问她还想不想开 “山中月”,她回 “以后再说吧,先考上大学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