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宴重逢
婚宴包厢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满室都是烟酒混着糖醋鱼香的喧嚣。顾应晨半搂着陆清然的肩膀，唾沫星子随着玩笑话溅在印花桌布上，嘴里还嚷嚷着“当年要是没陈老师拦着，我和清然早成了”；旁边的老同学也跟着起哄，有人翻出手机里的毕业照，指尖在屏幕上戳着“你看叶凡那时候还留黄毛”。
唯有我和叶凡之间，隔着一肘宽的空隙，像道无形的屏障。空气在我们俩周围都慢了半拍，连服务员添热茶时，都下意识放轻了壶嘴倾斜的速度。
我抬眼瞥他，还是记忆里那张惹眼的脸。丹凤眼细长，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密得像天生描了层浅黑眼线，笑起来时B型唇会弯出个狡黠的弧度——当年班上女生私下里都叫他“人间妖孽”，如今岁月没磨平这份锐气，倒在他眼下添了两道浅纹，肤色也沉了些，像把旧照片用PS曲线调深了色，反倒多了层沉淀后的锋利，像藏在绒布套里的刀。
“叶凡你装什么呢？”顾应晨终于注意到我们俩的疏离，胳膊肘捅了捅叶凡的腰，另一只手还搭在陆清然的肩上，指尖若有若无地蹭着她的衣领，“让你们别带家属，不就是想哥几个重温下青春？你再跟王霞这么僵着，我可就替你上了啊。”他说着，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扔给我，“王霞，来，抽我的，比你平时买的软。”
我捏着烟卷，烟纸边缘蹭得指尖发痒。叼在嘴里时，牙齿不小心咬到了过滤嘴，我摸出打火机，“咔嗒”一声擦着，火苗却在触到烟丝的前一秒晃了晃——我的手在抖。那点橘色的光颤了颤，顺着风熄了，只留下一缕极淡的汽油味。我低声骂了句“该死”，再按打火机时，指节都泛了白，可火苗要么刚冒头就灭，要么干脆只听见齿轮转动的空响。
周围的笑闹声突然远了，顾应晨的调侃、陆清然的笑声，连水晶灯的光都像蒙了层雾。我眼里只剩下手里的打火机，壳子被我捏得发烫，还有叶凡的目光——他没看我，却又好像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那目光沉得像水，裹着我的手腕，让我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来。”他终于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了些，带着点烟酒浸过的沙哑。指尖碰到我手时，我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可他已经接过了打火机。他偏过脸，挡住了包厢里的风，拇指按下去，火苗稳稳地跳起来，橘色的光映在他眼尾的细纹里，也映在我叼着的烟头上。烟丝燃起来的瞬间，尼古丁的辛辣顺着喉咙往下滑，我猛地吸了口，烟雾慢悠悠地裹住眼前的光，心却像要撞破肋骨跳出来，连呼吸都忘了怎么调整。
2 青春如酒
他没立刻收回手，目光落在我脸上，沉得发虚，像隔着层毛玻璃。我窘得想低头，眼眶却突然发热——这就是顾应晨说的“重温青春”吗？是近在咫尺却不敢碰的距离，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目光，是漫在空气里的、连烟雾都散不开的疲惫和虚无。
那年我十四，刚上初二。爸妈的争吵从饭桌上蔓延到卧室，摔碗的脆响、妈妈的哭声、爸爸的怒吼，把原本该飘着红烧肉香的家搅得像个战场。我躲在房间里，耳朵贴着门板，连作业本上的“解”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明明该是抱着玩偶躲在被子里看漫画的年纪，我却要数着墙上的挂历，盼着他们能安静哪怕一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