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枷铸妄
子时的血梅林,沉溺在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里。那并非花朵的芬芳,而是腐败血肉与某种奇异植物汁液混合后,在湿冷空气中蒸腾出的瘴气。风,这林间唯一的活物,掠过祭坛周遭矗立的巨大水晶柱时,发出一种持续、低沉、仿佛来自深渊的呜咽。这频率像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青蝉的耳膜,在她脑海中炸开十年前那个永生难忘的瞬间:母亲颈骨碎裂,生命在石化中凝固,最后那声绝望的嘶鸣,正是这个频率,如同烙印般刻进了她的灵魂。
青蝉蜷缩在玄冰祭坛冰冷的凹槽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她的左手,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死死攥着亡母那只已然石化的断手。五根青灰色的手指,冰冷、坚硬,早已不再是血肉之躯,却诡异地与她的掌纹嵌合生长,仿佛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在那层石化皮肤之下,血管——或者说,是模拟血管形态的能量脉络——正以一种困兽犹斗般的节奏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胀痛,提醒着她这“共生”的代价。她右臂的衣袖被高高挽起,裸露的腕间,新旧交叠的割痕如同丑陋的蜈蚣,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肌肤。最深处那道十字形的疤痕,颜色已经发黑、硬化,像一块嵌入皮肉的古老化石,那是她七岁那年,被烙上“梦税童”印记时留下的第一道刻痕,也是她与燃灯会无尽痛苦契约的开端。
“第347次饲镜礼,童血300毫升。”一个干涩、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如同枯枝刮过石板。燃灯会的祭司,他那枯槁的手指滑过晶莹剔透的琉璃量杯边缘,杯壁光滑的曲面,清晰地倒映出青蝉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的眼神,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冷漠得像两块冻石。
青蝉没有看他。她闭上眼,狠狠咬向自己的舌根。剧痛伴随着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舌尖涌出的鲜血,精准地涂抹在祭坛中央那面造型诡异、边缘镶嵌着枯萎血梅的棱镜台上。
血珠触及冰冷镜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座祭坛的玄冰晶柱仿佛被瞬间点燃,折射出瑰丽而妖异的红光,将整个空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随即,一个穿着杏黄色衫子的女人身影缓缓浮现。她哼着一首荒腔走板的《春藤谣》,那曲调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女人伸出手,脸上带着青蝉记忆中母亲最温暖的笑容,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蝉儿的生辰礼…娘补上了…”
虚影的指尖,带着虚幻的光晕,穿透了镜面,带着令人窒息的思念,似乎要将青蝉拥入怀中。青蝉的心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鼻尖。然而,就在那虚幻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
“咔嚓!”
祭坛下方,那尊一直沉默伫立、头颅不知所踪的母亲石像,其断裂的右腕处,那只青灰色的石手猛然暴长!五指如最残酷的刑枷,带着刺耳的岩石摩擦声,狠狠扣死了青蝉纤细的脚踝!力量之大,几乎瞬间就要碾碎她的骨头!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踝骨处传来清晰的碎裂感,温热的鲜血瞬间迸溅而出,染红了冰冷的祭坛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