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旧吉普车在盘山路上艰难地爬行，引擎发出沉闷的吼声，像是随时都会在这愈演愈烈的风雪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车窗外的世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大片大片的雪花被狂风裹挟着，疯狂地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刚清理出的视野瞬间又被白色覆盖。
他本不该在这种天气上山的。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牛皮纸包裹，里面是几本客户预订的绝版旧书。客户是林莎，那位红得发紫、争议与才华同样突出的推理小说女王。她的新书《完美谋杀》还未上市，就已经预定了下半年所有图书榜单的榜首。陈默的书店偶尔会为一些有特殊需求的客户寻觅旧书，林莎是他的老主顾，对某些版本的痴迷近乎偏执。这次她要的几本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冷门侦探小说，陈默费了老劲才从海外淘回来。
电话里，林莎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要求他必须在今天下午送到山上的别墅——“雾隐山庄”，仿佛晚一天，世界就会毁灭。陈默看了眼天气预警，本想推迟，但想到林莎那丰厚的酬金和偶尔能提供的珍贵书源，他还是踩下了油门。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山路越来越陡，能见度几乎降到了零。GPS的信号时断时续，最终完全消失。他只能依靠模糊的记忆和对路边偶尔出现的孤零零的指示牌的判断前行。当那座现代感十足、大量使用玻璃和钢结构的别墅如同一个冰冷的未来堡垒，突兀地出现在雪山环绕的谷地中时，陈默松了口气，同时心头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感。
这栋房子太孤立了，像一座精心设计的监狱，或者一个巨大的玻璃展柜。
他停好车，抱起书，快步穿过庭院。狂风几乎要把他掀翻。按下门铃后，是漫长的等待。
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表情刻板、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熨帖的管家制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陈先生？”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温度，“请进，夫人正在等您。我是这里的管家，魏。”
“谢谢，老魏。”陈默点点头，踏进门内。一股暖意混合着某种清冷的香薰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严寒。
别墅内部极尽奢华，挑高的客厅，整面的落地玻璃墙，可惜此刻窗外只有翻滚的雪雾。昂贵的北欧极简风格家具，墙上挂着几幅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抽象画，壁炉里燃着真正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
“哦，我们最后的客人到了！”一个清脆又略带慵懒的女声响起。
陈默望过去。林莎正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她穿着一条剪裁合身的黑色羊绒长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年过四十，却保养得极好，容貌昳丽，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明亮、锐利，带着一种似乎能看穿人心的洞察力，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她身边跟着一位略显局促的年轻女孩，应该是她的助理。
“林女士，您好。您要的书送到了。”陈默递上包裹。
“辛苦了，陈先生。这种天气还让你跑一趟。”林莎接过书，随手递给旁边的女孩，“苏晓，拿到我书房去。”她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暴风雪封路了，看来你今晚是下不去了。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我这里空房间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