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油灯，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的石质地板冰冷而坚硬，皮鞋底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嗒、嗒”声。但这声音传不远，刚离开脚下就被浓稠的寂静吞噬了。
他行走在书架组成的峡谷里。这些书架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书脊密集排列，像某种巨兽的肋骨，向上延伸，最终没入无法被灯光触及的黑暗穹顶。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
他不敢走得太快，一手提灯，一手紧捏着手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书架上的标签五花八门：《天体物理学导论》、《中世纪欧洲铠甲图鉴》、《克苏鲁神话谱系考》、《量子纠缠的十三种猜想》。
知识的广度让他头晕目眩。
他拐过一个弯，面前的通道似乎变窄了一些。是错觉吗？他记得刚才扫过一眼，这里至少能容纳两个人并排通过。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在灯光照不到的远处，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往前走。
“沙沙……”
极轻微的声音，像有人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用指甲轻轻划过书页。
林枫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转身，将油灯举高。橘黄色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身后空无一人的通道。只有他的影子，被光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射在书架上。
什么都没有。
他心脏狂跳，贴着书架，缓缓后退。也许是风。可这里，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油灯，光芒毫无征兆地黯淡下去。
不是火苗变小，而是光本身被压缩了。原本能照亮半径三米范围的光晕，此刻收缩到了不足一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攥住。周围的黑暗立刻逼近，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更诡异的是，他的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我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却找不到答案。记忆像是被橡皮擦抹掉了一块，留下模糊而令人不安的白边。他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提着灯，另一只手攥着一本硬壳笔记。
《守夜人手册》。
对了，手册。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发僵的手指翻开手册。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一行被圈起来的字，旁边的墨迹因为书写者的慌乱而拖出长长一道。
“窃影以光和记忆为食。若灯光黯淡，立刻敲击灯罩三次。”
林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指节，对着玻璃灯罩，“叩、叩、叩”，用力敲了三下。
灯罩发出清脆的响声。
奇迹发生了。那被压缩的光芒猛地炸开，瞬间恢复了原有的亮度，甚至比之前更亮了一分。温暖的光线重新包裹住他，那股刺骨的寒意和脑中的迷茫感一同退去。被抹去的几秒钟记忆，也迅速回笼。
他想起来了，那声“沙沙”，那份警惕。
规则是对的。手册，真的能救命。
林-枫。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那声音无比熟悉，温和，带着一丝笑意，是他早已过世的母亲的声音。她总是喜欢这样，把他的名字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带着独有的亲昵。
林枫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开口回应：“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