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还是医院。
“凉染?凉染!你醒了?”一张焦虑憔悴的脸猛地凑到眼前,放大。是母亲。顾玉芬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了几缕,带着一种顾凉染从未见过的仓皇。
见她睁眼,顾玉芬的眼泪掉得更凶,手指颤抖着想碰她的脸,又不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吓死妈妈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妈妈?
顾凉染混沌的脑子转不动这个词。多少年了,母亲对她只有要求和比较,偶尔施舍一点关怀,也像是从对钟意的浓烈爱意里漏下来的残渣。这种近乎崩溃的担忧,陌生得让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视线稍微清晰了些。她看到父亲顾卫邦站在床尾,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着,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有担忧,有后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沉郁。
哥哥顾凉川站在母亲身后,眉头拧得死紧,看见她醒来,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烦躁并未消退。
没有钟意。
她最忠实的信徒,她最完美的作品,她毁灭了她的人生后,正享受着世纪婚礼的甜蜜,怎么会出现在她这肮脏的死亡现场?
“……”她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有一点气音。
“水!快拿水来!”顾玉芬慌忙回头指挥。
顾凉川递过一杯温水,顾玉芬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湿,涂抹在顾凉染干裂的嘴唇上。
冰凉的液体滋润了灼痛的喉咙,她微微吞咽,视线扫过病房。
很高级的单人病房,鲜花果篮堆在角落,几乎要放不下。看来,她这场未遂的自杀,终于换来了片刻的、迟到的关注。
真是讽刺。
用濒死,才能换来他们仓促的一瞥。
“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事不能跟家里说,非要走极端……”顾玉芬一边喂水,一边哽咽着数落,语气里却没了往日的刻薄,只剩下后怕,“要不是天台那个护栏……要不是保安发现得及时……”
护栏?
顾凉染怔住。
她明明……是朝着没有任何遮挡的边缘跳下去的。她确认过。
怎么会有什么护栏?
她挣扎着想动,全身却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剧痛和无力感同时袭来,尤其是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
“别动别动!”顾玉芬赶紧按住她,“你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了头,医生说要好好静养!”
滚下楼梯?
撞到头?
不是肺癌晚期?不是从天台跳下?
混乱的思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搅动,那些清晰的记忆——诊断书冰冷的触感,天台呼啸的风,巨幕上钟意的笑脸,坠落时身体的剧痛——难道都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还是说……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钻进她疼痛的大脑。
“镜子……”她嘶哑地挤出两个字。
“什么?”顾玉芬没听清。
“镜子……”她重复,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顾玉芬和顾卫邦对视一眼,似乎觉得她撞坏了脑子。顾凉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面小化妆镜,递了过来。
顾凉染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面轻巧的镜子。
她深吸一口气,将镜面对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