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没动,也没扶。只是看着我,眼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怀疑,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喊。

“你怎么在这?”他问。

“他们抓我来问卦。”我低头,手指绞着裙布,“你说过……成婚前要护我周全。”

他沉默两息,抬手抓住我手腕,力道不轻。转身就走。

火光照着他侧脸,颧骨下有一道极淡的疤,前世没有。我任他拉着,脚步虚浮,像是真被吓傻了。

穿过两道回廊,火势被压下去大半。守卫开始清点人数,没人追出来。

他带我走到外院角门,松开手。

“回去。”他说,“别再踏进国师府。”

我点头,往后退半步。发簪夹层里的铜钱硌着头皮,血纹突然灼烧起来。

就是现在。

我借着后退的动作,右手掐算,指尖划过婚配命格轨迹——以他为引,卜未来。

卦象浮现。

红烛高照,合卺酒泛青光。我穿嫁衣,仰头饮下,喉间血涌而出,视线模糊前,看见他站在我对面,手里端着另一杯。

另一幕:他躺在祭台上,双眼紧闭,胸口插着那截枯桃枝,血顺着木纹往下淌。枯枝竟生出半朵白花,转瞬枯萎。

血纹撕裂般疼,心口像被人用钝刀剜了两下。我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他伸手扶住我肘部。

“怎么了?”

“没事。”我摇头,压下喉间腥甜,“只是……有点晕。”

他盯着我,忽然问:“你刚才,卜了什么?”

我抬眼,对上他视线。

“你说什么?”

“你的右手。”他声音低下去,“刚才在掐算。”

我慢慢收回手,袖子遮住指尖。

“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

他没再问。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执令者。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走吧。”

我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

“裴照。”

他没应,但站着没动。

“如果有一天,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别信。”

他终于转头看我。

“什么话?”

我没答。

风把角门吹开一道缝,我走出去,身后的青衫站在火光里,像一尊不会动的碑。

巷子外雨刚停,泥水混着灰烬流进沟渠。我靠墙站住,手伸进发簪夹层,取出铜钱。

裂纹比之前深了。

三日寿元又没了。

我闭眼,把铜钱贴在心口。替命蛊安静下来,像吃饱了睡着。

原来如此。

他杀我,不是为了活命。

他是要我死在大婚那夜,带着完整的命格,献祭给阵法。而他自己,也会死在桃枝之下——祭品从来不止一个。

所以“莫信裴照”不是警告旁人。

是前世的我,临死前对自己说的。

脚边有片烧焦的纸屑,被风推着贴上我鞋面。我低头,看见上面残存半行字:“……婚仪吉时,子正三刻。”

我蹲下,用指甲刮了刮。

纸是命册的边角,出自东厢。

火是他们自己放的,为了毁证。可卦象已成,天机不灭。

我起身,把纸屑碾进泥里。

巷口传来马蹄声,一辆黑篷车缓缓停住。车帘掀开一角,没人说话,但方向是云府后门。

我上了车。

车内有股淡淡的桃木香。

我摸了摸发簪,铜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