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没理他,握着横刀在屋里转了一圈。羊角灯被小三子点上,昏黄的光罩住一小片地方,地上积的灰能没过脚踝,墙角的蛛网挂着沙粒,跟吊死鬼的头发似的。可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太“干净”了。
但凡废了几年的驿站,总得留些破陶罐、烂毡子、丢了的马掌,可这儿倒好,除了灰和朽木,啥都没有,连半片破布都找不着。就像有人特意把这里清空了,等着什么人来。
更怪的是味。空气中除了沙尘味和骆驼的腥膻,还飘着股冷香,甜得发腻,像把蜜掺了冰碴子,又混着点陈腐的气息——高纬猛地想起,当年林老三死的时候,身上就有过类似的味。
“头儿,你闻着没?这味不对劲。”老护卫王二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王二走了二十年丝路,见过的邪乎事比高纬还多,他皱着眉,指了指墙角,“你看那墙根,有印子。”
高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灰层下隐约有几道印记,不是人的脚印,倒像是什么东西拖过的痕迹,宽宽的,边缘还带着尖,像是爪子。他蹲下身,用刀鞘刮了刮灰,底下的土是黑的,凑过去闻了闻,那股甜香更浓了,还带着点铁锈味。
“别瞎碰。”高纬站起身,把刀拔出来寸许,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都警醒点,这驿站不对劲。”
他凑到窗边,想从木板缝往外看,可外头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风声里,他忽然听见点别的——像是极远的驼铃,叮铃、叮铃,被风撕得断断续续,还有人说话的声,模模糊糊的,像是胡商的腔调,又像是女人的笑。
“许是风闹的。”高纬揉了揉耳朵,可那声音没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他心里发沉,想起王二之前说过的“鬼市”——老辈人传,在黑风天里,死在丝路上的商队会重现,他们带着货物,在废弃的驿站外停留,要是活人撞见了,就会被拉去当“伴”。
“头儿,我也听见了!”小三子脸色发白,抓着腰间的短刀,“好像有很多人,还有骆驼的响鼻声!”
安胖子本来在擦他的瓷瓶,听见这话,手一抖,瓷瓶差点掉在地上。“鬼……鬼市?”他声音发颤,往人堆里缩了缩,“老辈人说……说那是阴间的商队,要是跟他们说话,魂就被勾走了……”
“闭嘴!”高纬低吼一声,可手心全是冷汗。他往门外走了两步,刚到门边,就听见外头的声音突然清晰了——马蹄声,嗒、嗒、嗒,不止一匹;车轮碾沙子的吱呀声,胡商的吆喝声:“快把水囊拿出来!这黑风得刮到天亮!”还有女人的笑声,脆生生的,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
热闹得跟集市似的,跟屋里的死寂比起来,荒诞得吓人。
高纬屏住呼吸,从门缝往外看——外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沙暴还在吼,可那喧闹声,就从这片能吞人的黑暗里传出来,近得像有人在门外递水囊。
他忽然看见,黑暗里有几点光,不是火把,是冷幽幽的绿,飘在半空中,像狼的眼睛,可又比狼眼大,还在慢慢移动,朝着驿站的方向。
一股寒意顺着后脊梁往上爬,高纬攥着刀把的手,指节都泛白了。他猛地回头,对众人说:“把门窗都堵上!用骆驼的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