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是我院里最偏僻的一处小楼,平日里除了我的贴身丫鬟知夏,无人会来。
我将他安置在楼上暖阁。
知夏端水进来,惊得险些打翻了盆。
“小、小姐!这位公子是……”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拉到门外,压低声音道,“此事万不可声张,你就当不知道,往后这楼上,没我的吩咐不许上来。”
知夏虽满腹疑窦,但对我向来忠心耿耿,只重重点了点头。
回到暖阁,他已经自己脱了外衫,正笨拙地解着里衣的系带,见我进来,便停了手,眼巴巴地望着我,像是在求助。
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杂念。
我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烫,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帮他。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微凉的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瓷器。
我这才发现,他的衣衫虽然看着是古朴的样式,料子却非丝非麻,触感奇特,不知是何物所织。
为他擦拭身体时,我更是心惊。
他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或瑕疵,完美得不似凡人。
他很安静,任由我摆弄,只是一直专注地看着我。
“你是谁?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我试探着问。
他茫然摇头,随即,那双漂亮的眸子又亮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顶要紧的事。
他拉住我的手,软声问:“念念,我是你的吗?”
我心头一跳。
一个大胆又荒唐的念头,疯狂滋生。
我娘逼我嫁给裕王,我爹虽心疼我,却也拗不过家族利益。
我如今,已是四面楚歌。
可如果……如果我身边有了一个“人”,一个不能见光的“人”,这桩婚事,或许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他是从我的画里走出来的。
父亲自我出生便将这画传给了我。
从我牙牙学语,到豆蔻年华,我对着这幅画,说了无数的私房话。
说他是我的,似乎……也不算错。
这个认知让我心安理得起来。
我迎上他澄澈的目光,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我的倒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是啊。”
我摸着他清隽的脸,听见自己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又坚定的声音说:
“你是我的。”
3
我为他取名为“苏淮”。
取自我最爱的一句诗,“淮水东边旧时月”。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我教他写,他便一笔一画,认真地在纸上临摹了上百遍。
他学得极快,无论是写字、用筷,还是日常言谈,几乎都是一点即通。
但他的世界依旧像一张白纸,纯粹干净,只有我一个人的颜色。
他依赖我到了极致。
我不在时,他便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等我,可以从清晨坐到日暮。
我一出现,他的眼睛就会立刻亮起来,像只找到了主人的小动物,迎上来牵我的手,用脸颊轻轻蹭我的掌心。
我给他讲外面的事,讲四季更迭,讲人间烟火。
他听得认真,偶尔会问一些天真得可爱的问题。
“念念,雪是什么味道?”
“鸟儿为什么会飞?”
“星星,可以摘下来给你吗?”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的存在,像一束光,照进了我沉闷灰暗、充满了算计与提防的重生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