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的咖啡机还在嗡嗡转着，像是困在铁皮壳子里的蝉，重复着单调又冗长的声响。九月的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带着写字楼楼下便利店刚烤好的肉包子香气，却没冲淡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灼——月底冲业绩的日子，连茶水间的瓷砖缝里都像浸着紧绷的弦。
林薇指尖刚触到陶瓷咖啡杯的温意，那点暖意还没来得及顺着指尖漫到心口，一个深色文件夹就“啪”地砸在桌面上。力道太沉，杯身晃了晃，褐色的咖啡溅出来，先是在米白色的桌布上晕开一小圈，又顺着桌沿滴下去，落在她新买的白衬衫上。
那是件雪纺的白衬衫，领口绣着细细的珍珠扣，是她昨天在商场二楼的折扣区挑了半个钟头才定下的。入职满三个月，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式”些——毕竟实习期满能不能转正，全看这个月的表现。昨天晚上她还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把衬衫下摆仔细地掖进黑色西装裤里，连袖口的褶皱都抻得平平整整，没成想第一天穿，就被咖啡染出了片难看的印子，像朵蔫掉的小野花，死死粘在第二颗纽扣下方，怎么拍都散不去。
“这份采购失误报告，你签了。”
张涛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冷得像刚从中央空调的风口里滤过，没有一点平时的温度。林薇抬起头，看见他靠在茶水间的金属桌沿上，藏青色西装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亮闪闪的机械表——她之前听同事闲聊时说过，那表要小两万，是张涛去年升总监时给自己买的“奖励”。
平时的张涛总挂着笑，说话时会刻意放软声调，路过员工工位时还会顺手帮人递杯咖啡，大家私下里都叫他“随和总监”。可现在，他脸上的笑全没了，眉峰拧着，眼神里的冷意像针一样扎人，跟平时判若两人。
林薇攥着咖啡杯的指尖慢慢泛了白，杯壁的温热透过掌心传过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慌。她喉咙发紧，像卡了团泡过水的棉花，吐字都有些发颤：“张总监，这……这是您亲自对接的项目啊，我连采购系统的权限都没申请过，怎么会……”
入职这三个月，她向来是捧着心做事的。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公司，把办公区的饮水机加满水，把张涛办公室的文件整理得整整齐齐；打印文件时会逐行核对三遍，生怕错一个字；整理报表到深夜，连小数点后面的两位数都不敢马虎；甚至跟张涛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声调，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他不高兴。可今天，不知道是那杯没喝成的咖啡勾着劲，还是衬衫上的污渍刺了眼，她竟慢慢抬起头，直直地撞进张涛的眼睛里。
张涛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冷笑一声，往前凑了半步。他身上的味道混着隔夜烟味和古龙水的气息，被空调风一吹，扫过林薇的脸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没碰过？”他扯着嘴角，语气里的嘲讽快溢出来，像泼在地上的冷水，“昨天财务部查系统记录，你工位的电脑登过采购系统——林薇，我劝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签字对你我都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薇攥着杯子的手上，又慢悠悠地补了句：“要么现在签字背锅，要么明天就收拾东西滚蛋。哦对了，我好像听你上次跟行政部的小周闲聊，说老家还有个弟弟，正等着你的实习工资交学费，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