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量教练与超龄学员
泉城驾校的训练场上，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曾小强教练第无数次举起手机，对着镜头挤出职业性的笑容。
“家人们看好了，这位学员已经第四次倒在坡道起步了！后溜一米扣一百分，发动机转速超过两千五扣一百分！我说哥们，咱这油门踩的不是发动机，是我的心啊！”
视频录制结束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只剩下疲惫。曾小强，三十五岁，泉城驾校的“网红教练”，在短视频平台上有二十万粉丝。学员们私下里说他“教车三分靠技术，七分靠演技”。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刻意营造的幽默感背后，是每月六千的房贷和女儿朵朵越来越贵的补习班。
“下一个，陈凤英！”他翻看着学员名单，念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72岁？是不是登记错了？
远远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从驾校门口缓缓走来。银灰色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淡蓝色衬衫，纽扣一直扣到领口，手里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像是在丈量土地。
“奶奶，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曾小强迎上去问道。
陈凤英从布包里慢慢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报名表，“曾教练是吧？我是来学科目三的。”
曾小强接过报名表，眼睛瞪得溜圆：“不是，奶奶，您这年纪...家里人知道吗？”
“我花自己的钱，学自己的车，需要谁知道？”陈凤英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就在这时，曾小强的助手小吴眼睛一亮，偷偷举起了手机。年轻人和网红教练，这反差感绝了！
第一堂课简直就是灾难。陈凤英手脚协调性差，总是同手同脚；离合器控制不稳，车子一耸一耸像匹倔驴；最要命的是她的记忆力，刚刚讲过的要点，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奶奶，看后视镜！看后视镜！”曾小强强压着火气。
陈凤英猛地转头，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扭了过去：“哦哦，看镜子。”
“不是让您转头！动眼球就行！眼球！”曾小强拍着大腿，想起自己视频里常用的那句“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忽然觉得从前说得太早了。
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吼，陈凤英从不顶嘴，只是点点头，小声重复着：“动眼球，不动头。记住了。”然后下一次照样犯同样的错误。
下课後，曾小强瘫在教练椅上刷手机，小吴凑过来：“曾哥，这老太太绝对能火！超龄学员学车，多有话题性啊！”
“火什么火，出了事谁负责？”曾小强揉着太阳穴，“她女儿昨天还打电话来，强烈要求退学，说老太太记忆力有问题，不能开车。”
“阿尔茨海默？老年痴呆？”小吴瞪大眼睛。
“说是早期症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曾小强叹了口气，“但这老太太倔得很，死活要学。”
“为啥啊？这年纪学车干啥？”
曾小强摇摇头，他也没问出来。他瞥见训练场边上，陈凤英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从那个旧布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吃力地写着什么。走近些才看清，她在做笔记，一笔一画，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
“转向灯，上右下左...看后视镜，动眼球不动头...”她喃喃自语，甚至没注意到曾小强的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