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曾小强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想起自己刚当教练时的热情,那时候他是真心为每个学员的进步而高兴。
“奶奶,还没走啊?”他尽量让声音温和些。
陈凤英吓了一跳,慌忙合上本子:“就走了,就走了。曾教练,我今天是不是太笨了?”
“没有的事!初学者都这样。”曾小强撒谎了,“您为什么这么想学车啊?”
陈凤英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望向远方的天空:“想去看看青海湖。”
就为这个?曾小强心里嘀咕,想去旅游坐大巴不行吗?报个旅行团多省事。但他没问出口,因为陈凤英已经起身,微微颔首,一步步走向公交站了。
随后的几天,陈凤英依然是训练场上最努力也最笨拙的学员。曾小强的态度悄悄发生了变化,他不再为了视频效果而刻意夸张地指责,而是真正开始思考如何教好这个特殊的学生。
他发现自己需要打破多年的教学惯性,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解释操作要领。有时候,陈凤英的理解方式很奇特,比如把方向盘比喻成“搓衣板”,把离合器比喻成“踩蚂蚁”——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教练,这个‘踩蚂蚁’的感觉,我找到了。”有一次她成功起步后,竟然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那是曾小强第一次看见她笑。
小吴不断怂恿他多拍老太太的素材:“曾哥,上次她倒库倒不进去,下车自己用手推车那个片段,点赞都快三万了!”
曾小强却犹豫了。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他越来越觉得利用一个老人的笨拙来博取流量有些不道德。更何况,陈凤英的认真和坚持,让他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亲——那个一辈子倔强要强的纺织女工。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二的下午,科目三实际道路训练。曾小强特意选了车流量较少的路段,但陈凤英还是紧张得手指发白,死死攥着方向盘。
“下一个路口掉头,”曾小强尽量让声音平静,“提前打转向灯,看后视镜,注意后方来车。”
陈凤英喃喃重复着:“转向灯,后视镜...”
一切开始还算顺利。她打了左转向灯,观察了后视镜,慢慢减速。但当开始转动方向盘时,意外发生了。
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异常——不是通常的分次转动,而是双手紧握方向盘,以一种奇特的节奏猛地连续旋转,一圈,两圈,动作既迅猛又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感,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性的舞蹈。
曾小强惊呆了。那不是普通的错误操作,那动作太特别,太...眼熟。刹那间,他想起小时候去纺织厂找母亲时,看过老式纺纱机的手柄就是这样转动的。
“奶奶!回方向!回方向!”他急忙喊道,但为时已晚。
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掉头,扣一百分。未使用转向灯,扣一百分。”
车内一片寂静。陈凤英的手还紧紧抓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仿佛刚从另一个时空被拉回来。
小吴却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曾哥!拍到了吗?我的天!老太太这波操作太神了!像打太极拳又像练咏春!绝对爆款!”
曾小强没有回答。他注意到陈凤英的肩膀在微微发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别的原因。她慢慢松开方向盘,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我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