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林悦透过舷窗看到了等候在停机坪上的父母。母亲瘦了一圈，父亲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多了许多。当舱门打开，她踉跄着扑进母亲怀里，闻到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时，才终于确信自己真的回家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泣不成声地重复着，手指死死攥住林悦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回家的车上，父亲一直通过后视镜看她，欲言又止。林悦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关于那些失踪的同学，关于张浩的死，关于她手腕上消失的银链。但她只是靠在窗边，看着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
电视里正在播放缅甸警方移交被解救人员的新闻。林悦突然坐直身体，在模糊的画面中寻找熟悉的面孔。记者提到"共解救中国公民87人"，但没有提到李雯的名字。
"悦悦..."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你那些同学..."
"张浩死了。"林悦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李雯...可能又回去了。"
车内一片死寂。父亲的手在方向盘上微微发抖，母亲则捂住了嘴。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模糊的梦。警方来做笔录，学校领导来慰问，亲戚朋友轮流登门。每个人都带着好奇和怜悯的目光，问着大同小异的问题。林悦机械地重复着经过删减的版本——她不敢说出全部真相，怕父母承受不了。
直到一个雨天的下午，门铃响起。林悦打开门，看到两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外。年长的那位出示了警官证："林小姐，方便单独谈谈吗？"
他们带来了李雯的消息。
"我们在中缅边境的一个村庄找到了她，"警官说，"但她拒绝回国。"
林悦的手指掐进掌心："为什么？"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根据缅甸警方提供的信息，李雯女士现在...为园区工作。"
这个答案像一记重锤砸在林悦胸口。她想起那张沾着口红印的纸条，想起李雯过河后诡异的平静。
"能让我见见她吗？"她听见自己问。
年轻警官摇摇头："太危险了。那个园区背后有军方势力，我们的人差点没能活着出来。"
他们留下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李雯的近照。照片上的女孩化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制服，正在给几个中年男子倒酒。她的眼神空洞得像个人偶，只有左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显示着这具躯壳里还藏着李雯的灵魂。
"我们发现她在偷偷收集客户信息，"警官指着照片角落的一个笔记本，"也许...她有自己的打算。"
警官离开后，林悦在书桌前坐了很久。雨滴敲打着窗户，像妙瓦底那个逃亡之夜的声音。她翻开笔记本电脑，搜索所有关于缅甸诈骗园区的新闻。一则两个月前的报道引起了她的注意：
《中缅警方联合行动 清剿妙瓦底大型诈骗窝点》
配图中，一个戴手铐的男子被押上警车。虽然低着头，但那副黑框眼镜让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疯狂地翻找后续报道，却再没找到相关消息。
夜深人静时，林悦登录了许久不用的QQ。她和李雯、张浩的三人小群还停留在出发前一天的对话。张浩最后一条消息是："放心吧，我表哥都安排好了！"
林悦盯着那个活泼的表情包，胃部一阵绞痛。她点开张浩的空间，在最近访客里找到一个叫"阿杰"的账号。头像是个戴墨镜的年轻男子，地点显示"缅甸仰光"。
鬼使神差地，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三天后的清晨，申请意外地通过了。对方发来一个问号。
林悦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打出一行字："我是张浩的同学，听说你在缅甸？"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很久，最后回复："你是林悦？"
这个回答让林悦浑身发冷。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想知道真相就来曼谷，一个人。"
随后头像立刻灰了下去，再发消息已经显示被删除。
林悦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哥"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除非...李雯告诉了他。但李雯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悦悦，吃早饭了。"
林悦合上电脑，做了一个决定。
一周后，她站在大学辅导员办公室里，递上休学申请。
"你确定吗？"辅导员担忧地问，"学校已经批准你延期考试..."
"我需要时间。"林悦平静地说。
走出行政楼时，初夏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校园里人来人往，学生们抱着书本有说有笑，仿佛那个充斥着枪声和惨叫的世界从未存在过。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想知道陈默是谁吗？"
林悦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可疑的人。回复"你是谁"后，对方发来一个曼谷的地址和时间，接着是最后一条信息：
"他从来不是学生。"
短信随后自动删除，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林悦站在阳光下，却感到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所有的谜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那个她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国度。
当晚收拾行李时，母亲推门进来，看到她摊开的行李箱，脸色瞬间煞白："你又要走？"
林悦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抱住颤抖的母亲："我必须知道真相...为了张浩，为了李雯..."
"那我和你一起去。"母亲突然说。
不行！"林悦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母亲抚摸着她的脸颊，眼泪无声滑落："那我怎么能放心..."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父亲陪同前往曼谷，但不去缅甸。林悦悄悄松了口气——她根本没打算让父亲接近边境。
飞机起飞前，林悦最后检查了一次背包：防狼喷雾、便携式警报器、还有王志强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她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本该有一条银链。
当飞机冲上云霄时，林悦望向窗外的云海。某个瞬间，她仿佛看到一个穿白衬衫的身影站在云端，镜片后的眼睛深不可测。
这一次，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曾经两次救过她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