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块表,在我手腕上戴了三年零七个月。结婚时,王彩凤曾指着它尖酸刻薄地嘲弄:“哟,这什么破烂玩意儿?地摊上十块钱淘的吧?戴出去也不嫌丢我们林家的人!”林薇薇也无数次嫌弃它老土,勒令我摘掉,换成她认为“配得上她身份”的名牌货。

每一次,我都沉默地承受了那些侮辱。这块表,是我身上唯一能留下的、属于“江宸”本身的东西,也是我给自己划下的一条底线。

而现在,这条底线,终于到了该彻底斩断的时候。

胃部的翻腾似乎平息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我面无表情地看向柜台后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办事员,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垃圾桶。”

办事员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角落那个蓝色的塑料桶。

在赵凯、林浩和林薇薇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以及周围那些或同情或看热闹的注视下,我走到那个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的蓝色垃圾桶旁。

没有一点犹豫。

我抬起手,动作流畅得近乎麻木。手指搭在那块金属表带的折叠扣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弹开的脆响。

那块灰扑扑的旧表,像一片被随手抛弃的枯叶,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毫不犹豫地坠落。

“咚。”

它落在桶底的废弃纸张和饮料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然后,被那些垃圾彻底掩埋,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胸口那块巨大的、冰冷的、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的石头,仿佛也随之坠落,砸进了无底深渊。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赵凯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巨大的嗤笑:“哈!演给谁看呢?扔块破表装什么清高?笑死人了!”

林浩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嘲讽:“就是!穷讲究!他的全部家当估计也就那块破铜烂铁了吧?现在好了,真成光溜溜的穷光蛋了!”

林薇薇看着垃圾桶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怪异,随即又被更浓烈的厌恶取代。她拽了赵凯一把,声音又尖又利:“别看了!脏眼睛!我们走!”她像是急于逃离这片被污染过的空气,拉着赵凯,踩着恨天高噔噔噔地就往外冲,那本崭新的离婚证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像举着胜利的旗帜。

林浩最后朝垃圾桶方向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也快步跟了出去:“妈的,晦气!赶紧回去接收那破房子,别让这废物反悔!”

他们三人仓惶离去的身影,消失在民政局刺眼的玻璃门外,将那令人窒息的恶意和喧嚣也一并带走。

只有那股胆汁的苦涩酸味,还在冰冷的空气里若有若无地飘散。

我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盯着那块埋葬了过去的蓝色塑料桶,足足有几秒钟。心脏像是被彻底掏空了,只留下一个巨大、冰冷、呼啸着穿堂风的洞。没有悲愤,没有屈辱,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直到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气质沉稳、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我身侧半步的位置。他微微欠身,声音压低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先生,车在外面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