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的调令下来得很快，也很突然。
“剿匪参谋？苍云岭？”秦天拿着那份盖着鲜红大印的命令，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办公室里其他参谋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同情、幸灾乐祸和一丝好奇。谁都知道，苍云岭那伙土匪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地形复杂，悍匪凶顽，之前派去的几波人非但没剿成功，反而损兵折将，好几个军官都栽在了那里。
周启明假惺惺地拍着秦天的肩膀：“秦参谋啊，这可是大帅亲自点的将！看重你的才华！这次可是给你临机决断之权，甚至能调动部分驻军。机会难得，可要好好把握，千万别让大帅失望啊！”他特意加重了“失望”两个字，眼底藏着阴冷的笑意。
秦天脸上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惶恐不安”：“处……处长，属下年轻识浅，毫无实战经验，如此重任，恐……恐难胜任啊！是否请大帅另派……”
“诶！”周启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大帅的决定，岂容你我置喙？这是军令！秦参谋，莫非你要抗命不成？”
秦天立刻“吓得”低下头：“属下不敢！属下……遵命！”
“这就对了嘛！”周启明满意地笑了，“所需人手物资，尽管去调配。参谋处和后勤处都会全力配合你。”他特意强调了“配合”二字，但那笑容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配合？不给你使绊子就不错了。
秦天拿着调令，一副心事重重、步履沉重的样子离开了参谋处。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脸上那副惶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徐世铮……果然老辣。”他低声自语。这是一招阳谋。赢了，功劳未必是他的，反而可能因为“擅权”或“手段过激”而被秋后算账；输了，或者死在那里，正好遂了他们的愿。
但他秦天，最不怕的就是挑战。苍云岭，或许正是他跳出北靖城这个小水潭，真正接触到军队和外部世界的第一块跳板。
他没有立刻去筹备剿匪事宜，而是先去找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孙莽。听到消息的孙莽当场就炸了：“他妈了个巴子的！这不是明摆着让你去送死吗？天哥，咱不去了！大不了这身军装不穿了，我跟你一起走！”
秦天按住激动的孙莽，沉声道：“莽哥，军令如山，岂能儿戏？走？能走到哪里去？这天下虽大，但何处不是徐家这样的势力范围？”
他看着孙莽：“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跟我走，是想让你帮我。这次剿匪，我需要可靠的人手。你手下有没有那种枪法好、胆子大、嘴巴严，最重要的是……对徐家没什么好感的弟兄？”
孙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秦天的意思，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有！怎么没有！好几个弟兄早就看后勤处那帮蛀虫和上面那些龟孙不顺眼了！我这就去悄悄联系！”
“好。记住，要绝对可靠，自愿原则。这次行动，危险很大，但……或许也是个机会。”秦天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二个，他去找了陈默。
陈默听到调令内容后，推了推眼镜，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苍云岭地势极其复杂，土匪熟悉每一处山洞和小道。官府的地图，错漏百出。”
他转身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秦天：“这是我根据过往行商口述、零星勘探记录以及古籍地图，私下绘制拼接的苍云岭区域详图，可能比军用的更准确一些。还有一些关于那伙土匪头目‘穿山豹’的传闻习性记录，希望对你有用。”
这份礼，太重了。这不仅仅是地图，更是冒着极大风险私绘军事地图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秦天没有说谢谢，只是郑重地接过信封，用力点了点头：“陈兄，这份情，我记下了。”
陈默淡淡道：“活着回来。”
离开督军府前，秦天又去见了后勤处的李振副股长。李振看到他，如同见了鬼，脸色煞白，恨不得躲着走。
秦天却只是温和地笑着，递上一份物资申领清单：“李股长，奉大帅令，前往苍云岭公干，特来申领些物资，还请行个方便。”
李振接过清单，手都有些抖。清单上的东西并不过分，都是剿匪所需的常规物资，但数量和质量要求却写得很明确。他抬头看了一眼秦天，对方笑容和煦，眼神却平静无波，让他心里直发毛。
他想起那些要命的账本，想起周处长的暗示，想起大帅对秦天的“关注”……他咬咬牙，挤出一个笑容：“秦参谋放心！为大帅办事，后勤处定然全力支持！我亲自督办，保证都是最好的物资，最快时间给您备齐！”
他打定主意，这次绝不能在这点小事上得罪这个深不可测的煞星，甚至……或许还能借此卖个好？
果然，秦天的物资一路绿灯，迅速备齐，甚至比清单上的还要好上几分。
三日后，一支由秦天带领的、由孙莽及其精心挑选的十余名精锐老兵组成的剿匪小队，带着充足的装备和陈默那份珍贵的地图，悄然离开了北靖城，向着苍云岭进发。
就在秦天离开的第二天，督军府书房。
徐世铮听着周启明的汇报，面无表情。
“……已经出发了。物资也按您的意思，没加阻拦，甚至给了些方便，免得他借口拖延。”周启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徐世铮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各方势力的苍玄大陆地图上。
他的手指划过北靖城，掠过苍云岭，继续向北，点在一片广袤的、标注着“漠北”的区域。
“漠北三州的那位‘狼主’，最近动静不小啊。”徐世铮忽然开口，话题似乎完全跳转，“吞并了好几个小部落，兵力扩张很快，对我们的商队勒索也越发频繁。”
周启明一愣，不明所以：“大帅的意思是？”
“苍云岭往北百里，就是漠北的地界。”徐世铮语气平淡，却带着深意，“那伙流匪能屡次逃脱清剿，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偶尔也会去邻居家‘串串门’，或者，根本就是邻居家放出来咬人的狗？”
周启明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他们可能和漠北……”
“谁知道呢？”徐世铮笑了笑，笑容冰冷，“秦天不是有才吗？正好让他去碰碰。能剿匪成功固然好，若是因此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捅了马蜂窝……那不就是现成的、谁也说不出毛病的罪过吗？甚至，还能借此试探一下漠北那边的反应和底线。”
周启明背后再次冒出冷汗。大帅的棋，下得太大，太狠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打压一个年轻人的范畴，而是将秦天直接扔进了北疆与漠北两大势力博弈的棋盘上，成了一颗探路的石子，生死微不足道。
徐世铮不再看地图，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给苍云岭附近的黑石峪哨所发令，让他们‘密切关注’秦参谋的剿匪行动，非必要……不得干预。一切，按秦参谋的‘临机决断’来。”
“是！”周启明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书房内，徐世铮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漠北的区域。
“乱世将至，群雄并起……一个小小的北靖城，困不住真龙。”他低声自语，眼神复杂，“秦天，你可别让我‘失望’得太快……也别，让我太过‘惊喜’。”
窗外，北疆的风卷起黄沙，吹过苍茫的原野，也吹向了那片更加波澜壮阔、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大世界。
秦天的脚步，终于迈出了北靖城，踏入了一个更大、更残酷，也更具机遇的棋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