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亲眼看着她走进陆家的宅院,祁妄生调转车头,车子疾驰了一段,最终在一条无人的街边缓缓停下。

他一路都沉默不语,却想了很多。

比起一味地去追问当初她决然推开他的理由,他更想走进她的世界,去了解、去感受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缓缓降下车窗,指尖夹起一支烟,火光跃起,点燃了烟,也照亮他眼底一瞬的赤诚与荒凉。

祁妄生手臂搭在窗沿,烟灰在风中抖落,夜色沉沉,将他笼入又一场无声的孤寂。

车载音乐自动播放着《同花顺》。

歌词低低唱道:

“假如说钢铁磨成针”

“只要愿意等,只要肯爱得深”

“是不是就有这可能……”

“有可能打动这铁石心肠的人。”

一盏路灯静静亮着,昏黄的光透过前窗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墨色的眼底,被眉骨折射出的阴影层层笼罩。

今夜无月。

他微抬眼,看着前方的绵长的黑暗,指尖燃着的一点猩红映得他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白听欢,的确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烟雾缭绕间,他忽然笑了,唇角却带着一点近乎疯癫的脆弱。

他明明该恨她的……

思绪被拉回七年前那个傍晚,天台风大,黄昏炽烈。

天边云烧得像火,午月傍晚浓重的栀子花香混着灼人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那是她唯一一次约他在户外见面。

也是她唯一一次离他那么远。

天台门“咔哒”一声推开,风猛地灌入。

祁妄生一眼看见她站在围栏边,背对着他,格子裙摆被风吹得轻轻起伏。

“你找我?”

他走近几步,语气的冷淡疏离早已被驯服得低沉温柔。

白听欢转身。

风刮起她的发,掠过眼角,像是遮住了什么,眼神仍冷得像一把刀,她抬起指尖,将一张银行卡递过来,声音极轻,冷得刺骨:

“卡里是五百万,我们断了吧,以后别联系了。”

祁妄生倏然怔住,没有伸手去接。

那一刻,他甚至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她断崖式的态度转变来得猝不及防,像从来没有过那些夜晚的亲昵、挣扎、缠绵。

明明才说过……才说过以后要一起出国……要一起……

“你……你说什么?”他嗓音发紧,“为什么?”

白听欢没回答。

他只看见她轻轻笑了笑,唇角扬起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弧度。

“我玩腻了。”

白听欢漂亮的眼尾带着轻蔑的嘲意。

“可你不是说……”他声音发颤,像是还想抓住点什么。

“祁妄生,你真的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吗?”

她往前一步,声音冷若冰霜,

“我接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征服欲罢了,像你这样的极品校草,长得好、成绩好,干净清白……平时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只是想试试,把你拉下神坛是什么感觉。”

“征服你,的确让我很有成就感。”

她缓缓勾起嘴角,“只是呢……我玩过了,玩腻了,也不过如此。”

她说完这句话时,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祁妄生的喉结滚了滚,仍不愿信。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她一把甩开,眼神冷如刀锋:

“别碰我。”

“本来想体面点儿,好聚好散,现在看,你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她低笑了一声,忽然抬手,用银行卡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动作不重,却羞辱感极强。

“你不过是我随手养着玩的……一条狗。”

卡片拍打的触感像一把烙铁,印在他脸上,也烧穿了他最后一层盔甲。

“白听欢。”

他紧紧握住她抬起的手腕,声音已经有些发哑,“你说你玩腻了,好……我认,但你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

她抬眸,神色倦怠,甚至有些不耐烦:

“羞辱?你那点自尊值几个钱?我没到处和人说我是你金主就不错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像躲开什么脏东西,

“行了,别演了,你靠近我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见好就收,懂?再纠缠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每一个字,都像匕首直刺他胸膛。

祁妄生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眼里捕捉到哪怕一丝犹豫的痕迹。

可是没有。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笑了,凉薄到极致:

“不然呢?你配我怎么想?”

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发,也吹散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他垂眸,松开了紧握着她手腕的手,那一瞬,骨节泛白。

白听欢没再看他一眼,只是随手把那张卡丢在地上,卡面翻转时,阳光一晃,刺眼到讥讽,一如将他的自尊与真心践踏在脚下那般。

她转身离开,步伐很快。

像是要逃。

只有那一瞬从他脸颊轻擦过的发丝,是她留给他的最后触感。

多么可笑……

后来,滴酒不沾的他第一次把自己喝进医院,第一次学会了抽烟。

再后来,他去了美国。

再再后来,他孤身一人,从无到有,硬是靠狠劲和脑子在华尔街杀出一条路,如今翻手为云,无人敢逆。

……

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一句“玩腻了”,就随便将他弃如敝履。

他也曾幻想过将她锁起来、困住、折磨,只做他一个人的囚徒,亲口让她说出“后悔”二字。

可每一次,每当看到她的脸,只要她的眼睛看向他,只要她对他笑一下。

他所有偏执与恨意便轰然崩塌瓦解。

再难狠下心了。

哪怕,是今天这般亲手把她送回到别人身边,他也甘愿。

因为比起失去,他更怕她说的“厌恶”。

夜风掠过,蓄长的烟灰无声掉落在地上,祁妄生指尖的细烟在风中燃到尽头,他却始终没抽一口。

烟是给自己点的,最后却都让风抽完了。

他其实,根本不爱抽烟。

此时,手机屏幕亮了,弹出消息提示,是刚子发来的:

【老大,我已经顺利住进陆家了,一切正常,陆惟安挺安分的,没什么异常,他和白小姐……确实没住在一块。】

祁妄生单手捻灭烟头,指节缓缓敲击着屏幕。

他只回复了短短一句:

【嗯,继续盯着,还有刹车片那件事。】

【是,老大。】

刚子飞快地回复完,手指却顿了顿,目光落在消息条上,心中还是泛起一丝疑惑。

以老大的身份和手段,想要白小姐,从来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他大可以强取,甚至囚住她,可这么些天过来,他却总是退一步又一步。

又是陪着“监工”、又是当免费司机、甚至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别的男人家门……

只是因为白小姐不愿意。

刚子不懂。

他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老大这般心甘情愿地把骄傲与锋芒都收起。

但他从不多问,只一项项执行着老大交代的任务,滴水不漏,从未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