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梢青每次托他寄信时,心情似乎都格外好些。有时她会亲自到门房来,轻盈的脚步声如同叩在他的心弦上。她会将信亲手递给他,轻声叮嘱一句:“有劳驿丞,务必尽快送至。”声音温软,像春日的暖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少女怀春的期盼和羞涩,眼眸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子。

每当这时,陈驿总是深深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不敢看她脸上那动人的光采,更不敢触碰她那带着温度的目光。他怕自己眼底深藏的情绪会泄露分毫,只能哑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小的……明白。”心脏却像被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反复搓揉,酸涩、胀痛,几乎要裂开。她的期盼,她的羞涩,她的熠熠生辉,都是为了另一个遥远的、优秀的男子。

他风雨无阻,近乎偏执地履行着“尽快送至”的承诺。烈日酷暑,他汗流浃背,唇干裂出血口,却将水囊里的清水最先淋在包裹信件的油布上降温;暴雨倾盆,他脱下唯一的蓑衣紧紧裹住邮袋,自己淋得透湿,瑟瑟发抖;大雪封路,马蹄打滑,他便下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跋涉,将邮袋紧紧抱在怀里取暖……他曾为抢时间穿过因暴雨而暴涨的溪流,激流几乎将他连人带马卷走,他死死护着邮袋,呛了无数口水,挣扎着爬上岸,第一件事便是颤抖着检查信件是否安然无恙;也曾为躲避一伙凶悍的山匪,不得不绕行险峻陡峭的无人山路,一夜未眠,提心吊胆,手上脸上被荆棘划出无数血痕。

每一次化险为夷,劫后余生,他首先确认的都是那封信的安危。仿佛那不是一封信,而是她的笑靥,是她幸福的凭证,是他能用生命去守护的、与她唯一的连接。

他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者,最忠诚的桥梁,却也是最痛苦的、沉默的旁观者。他被迫品尝着这份经由他手传递的爱情的甜蜜,而那甜蜜于他,却堪比最烈的穿肠毒药,日复一日腐蚀着他的心。她的每一声“有劳”,每一个信任的、带着笑意的眼神,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在他心上刻下深深的烙印,进行着无声而漫长的凌迟。

一个寒冷的雨夜,他完成差事,宿在驿馆冰冷彻骨的通铺上。窗外雨声淅沥,同屋的其他驿卒早已鼾声如雷,他却辗转难眠。怀中那方绣柳帕子已被体温焐得温热,贴着胸口,仿佛唯一的暖源。鬼使神差地,他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地点亮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角。

他找出一张平日里用来记录路况、驿站开销的劣质毛边纸,又摸出一支几乎秃了的毛笔,蘸了点劣墨。然后,他回想白日里无意间瞥见的、李公子回信信封上那潇洒飘逸、颇具风骨的字迹。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他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开始在粗糙的纸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