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我跪在泥泞里，豆大的雨点砸在背上，冰冷刺骨。面前那扇朱漆大门紧闭着，门楣上“张府”两个烫金大字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格外刺眼。
“林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门开了一道缝，露出半张娇艳却冰冷的脸。那是我的未婚妻，张家小姐张婉儿。三日前，她还依偎在我身旁，柔声说着“非君不嫁”。
“婉儿，你说过……”
“那是从前！”她打断我，眼神里满是鄙夷，“从前你家是村中富户，我爹才定下这门亲事。可现在呢？一场大火烧光了你的家产，父母双亡，就剩个半死不活的妹妹拖累着！你拿什么娶我？拿你那一亩薄田，还是拿你给人打短工那几文铜钱？”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雨水混着血水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水。
“看在我们往日情分上，婉儿，我只借十两银子。小丫病重，需要救命钱。我林渊对天发誓，日后做牛做马必定加倍奉还！”
门又开大了些，张婉儿撑着油纸伞走出来。藕荷色的裙摆提起，小心避开地上的积水。她身后跟着个锦衣青年，一只手轻佻地搭在她腰肢上。我认得他，是镇上周员外家的公子。
“瞧瞧你这副落水狗的模样，也配跟我谈情分？”张婉儿嗤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纸婚书，轻蔑地扔在我面前。
雨水迅速打湿了纸张，墨迹开始晕染。
“婚约就此作废。这五两银子，”她又抛出一小块碎银，银子落在泥水里，溅起一小片污渍，“拿去给你那短命鬼妹妹买副薄棺吧，不用还了。”
周公子搂紧张婉儿的腰，得意地大笑：“听见没？婉儿心善，赏你的！还不快捡起来磕头谢恩？”
血一下子冲上头顶。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张曾经海誓山盟的脸。雨水糊住了眼睛，一片模糊，但那份屈辱和冰冷却清晰得刻骨铭心。
周围的邻居们躲在屋檐下或窗户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同情、怜悯、更多的是看戏的嘲弄。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绝望。不能倒下，小丫还等着我救命。
尊严？在活下去面前，一文不值。
我松开攥紧的拳头，伸出手，颤巍巍地摸向泥水里那点微弱的银光。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施舍时——
“且慢！”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穿透哗哗雨声传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巷口。马车并不奢华，却自有一股难言的气度。车帘掀开，一名素衣女子撑伞下车，缓步走来。
雨幕朦胧，看不清她的具体容貌，只觉其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兰，仿佛这污浊的暴雨和泥泞都无法沾染她分毫。她一步步走来，步履轻盈，地上的积水竟似无法浸湿她的绣鞋。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突如其来的女子身上。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眉眼如画，肤光胜雪，神色却淡然而疏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她看都未看旁边的张婉儿和周公子一眼，只微微俯身，伸出纤纤玉手，却不是去捡那银子，而是拾起了泥水中那份已被雨水浸透的婚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