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帘，将那滔天的杀意压回心底。
“有劳师妹挂心。”
我的声音沙哑，慵懒，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没事，只是想睡会儿。”
林然在一旁急切地说：“师妹你别介意，我师兄他就是这样，他没有恶意的！”
柳清雪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得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
“我明白的。”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
“师兄，修行不顺，切莫强求……有我呢。”
我差点笑出声。
是啊，有你呢。
有你，一剑送我归西。
我放下碗，重新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
“嗯，知道了，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2
宗门里的日子无聊透顶。
我每天不是躺着，就是靠在树下发呆。
复仇？
杀了柳清雪？
然后呢？
再修一遍无情道，再当一次剑魔，再被某个“挚爱”背叛一次？
太无趣了。
这天下，这长生，这力量，都像一出我看腻了的烂戏。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烂掉。
那天下午，我照旧躺在院子的老槐树下，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几个外门弟子从旁边经过，闲聊的声音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后山悬崖那棵冰晶果树，好像快结果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百年一结的宝贝，吃了能洗髓伐经呢！”
“别想了，有只成了精的老灵猴守着，凶得很，上次张师兄想去摘，被猴子用石头砸断了腿。”
“可惜了，听说那果子甜得不得了。”
冰晶果。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一个血色的画面瞬间涌了上来。
剑心冢。
漫山遍野的断剑。
我的尸身冰冷地躺在地上，心口一个血窟窿。
魂魄飘在半空，我漠然地看着。
看着那些正道人士瓜分我的遗物。
看着柳清雪跪在我的尸身前，哭得梨花带雨，仿佛真的伤心欲绝。
然后，我看到了林然。
他像一头疯了的野兽，冲破人群，扑到我身边。
他抱着我，摇晃着，嘶吼着。
“师兄！师兄你醒醒！”
回答他的，是一把从背后刺穿他胸膛的长剑。
他缓缓倒下，身体压在了我的身上。
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怀里，滚出了一颗果子。
一颗晶莹剔to，沾满了血的果子。
是冰晶果。
我猛地坐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
在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不是剑魔的时候。
有一次和林然路过后山，我指着那遥不可及的悬崖，随口说了一句戏言。
“要是能吃到那上面的果子就好了。”
当时，林然仰着头，很认真地看了很久。
然后，他拍着胸脯说：“师兄，等我厉害了，一定摘给你吃！”
我当时只当是童言无忌，一笑置之。
原来，他一直记着。
原来，他死的时候，是去为我摘果子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染过天下人的血，却唯独没有为那个傻乎乎的师弟，摘一颗他想给我的果子。
锥心刺骨的悔恨，迟来了一世，终于将我淹没。
我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复仇，无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