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巷初遇,旧纸生澜
惊蛰刚过,江南的雨就没歇过。
苏晚撑着把竹骨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路往巷尾的“拾光阁”走。伞面被雨打得簌簌响,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米白色的棉麻裙摆,混着巷子里老槐树的清香,倒有几分水墨画的意趣。
拾光阁是家古籍修复铺,藏在平江路最深处。门面不大,乌木招牌上的字被岁月磨得温润,推门时铜环相撞,会发出一声清越的“叮”,像把时光敲得颤了颤。
苏晚是这里的主理人,接手铺子三年,从最初对着虫蛀霉变的古籍手足无措,到如今能让一张碎成百片的宋刻本重归完整,指尖沾着的浆糊与墨香,早已成了她生活的底色。
今天要修复的是一批刚收来的旧信札,据说是民国时期一位女先生的遗物。苏晚刚把装信的樟木箱搬到案头,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她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拾光阁门口摆着两盆青花瓷养的兰草,是她去年从景德镇淘来的,莫不是……
推门出去,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巷口,车头离台阶不过半尺,而地上,正是那只碎成几片的青花瓷盆,兰草的根须泡在泥水里,蔫头耷脑的。
驾驶座上下来个男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在雨幕里闪着冷光。他弯腰看了眼地上的碎片,眉峰微蹙,抬眼时,目光正好撞上苏晚。
那是双很沉的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带着几分疏离的审视。“抱歉,”他开口,声音低沉,却没什么温度,“多少钱?我赔。”
苏晚没接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兰草从泥水里扶起来。瓷盆碎了可以再买,但这株素心兰她养了半年,前几天刚冒出花箭,就这么被糟践了。
“不用赔了。”她站起身,雨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下次开车注意点,这条巷子窄,不适合开这么大的车。”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皮夹,抽出几张百元钞递过来:“损坏东西赔偿是应该的,不用客气。”
苏晚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手。“我说了不用。”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先生要是没别的事,麻烦把车挪一下,挡着路了。”
巷子里还有几户人家,这会儿已经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似乎觉得这女人有些不识抬举,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朝车里吩咐了句:“陈助理,处理一下。”
后座很快下来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麻利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又问清了兰草的市价,留下双倍的钱,才跟着男人上了车。宾利缓缓驶离时,苏晚瞥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卷图纸,边角露出“平江路改造规划”的字样。
她心里咯噔一下。最近巷子里总传要拆迁的事,难道是真的?
回到铺子里,苏晚把兰草重新栽进一个普通的陶盆里,看着案头那箱民国信札,刚才的烦躁渐渐淡了。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已经泛黄发脆,右上角贴着枚褪色的邮票,收件人是“沈清辞女士亲启”,寄信人地址是“沪上圣约翰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