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瓷里的朱目
林野第一次看见那只嵌在瓷片里的眼睛时，是在老城区拆迁队的建筑垃圾堆上。
六月的雨像被揉碎的冰，砸在生锈的铁皮挡板上噼啪作响。他蹲在齐膝深的碎砖里，指尖捏着半片描金瓷碗——碗沿崩裂处的断口还带着新鲜的白痕，显然不是这堆几十年前的老物件该有的状态。而在那层薄如蝉翼的骨瓷釉下，一点朱红色正缓缓蠕动，像活物的瞳孔般收缩了一下。
“别碰那东西！”
粗粝的喝声刺破雨幕。林野抬头，看见个穿藏青色工装的男人站在挡板外，雨帽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男人手里攥着根缠满铁丝的铁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蜃器’，沾了会招灾。”
林野下意识地握紧瓷片，指腹传来细微的冰凉。他今年十七岁，是附近废品站老板的侄子，暑假来帮忙整理旧物，却总在这拆迁区撞见怪事：上周三看见墙缝里渗出银灰色的黏液，昨天发现废弃浴缸里浮着半透明的鱼鳞，而现在，这瓷片里的红眼睛正盯着他看。
“蜃器是什么？”他问。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雨帽下的目光扫过瓷片，喉结动了动：“你不该问。现在把它扔回堆里，赶紧走。”
可就在这时，瓷片突然发烫。林野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指缝钻进皮肤，像细小的虫豸在血管里爬。他猛地低头，看见瓷片上的描金纹路正亮起暗金色的光，那些原本模糊的缠枝莲图案，竟慢慢扭曲成了一张张尖耳猴腮的脸。
“晚了。”男人的声音沉了下去，“它已经认主了。”
雨突然停了。不是渐渐变小，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源头，空中的雨珠悬在半空中，折射着灰蒙蒙的天光。林野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咔嗒”声，回头时，心脏骤然缩成一团——
那堆建筑垃圾正在重组。碎砖和水泥块像被磁铁吸引般聚拢，朽木的断茬互相咬合，生锈的钢筋扭曲成骨骼的形状。短短十几秒，一座半塌的牌楼拔地而起，牌楼上的匾额缺了一角，剩下的字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骨瓷坊。
更诡异的是牌楼周围的景象。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变成了青紫色，远处的老城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雾气缭绕的街巷。街巷两侧的房子都是白墙黑瓦，却没有门窗，墙面上嵌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碎片——碗底、瓶身、瓷盘的残片，每一片瓷片里都嵌着一只朱红色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林野。
“欢迎来到骨瓷蜃楼。”男人摘下雨帽，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里竟也有细碎的瓷纹，“我叫沈砚，是这里的‘守蜃人’。从你碰那片瓷开始，就再也出不去了，除非找到‘瓷心’。”
林野的手指还在发烫，他看着沈砚，又看了看那些嵌在墙上的眼睛，喉咙发紧：“瓷心是什么？这到底是哪里？”
“这里是异兽‘骨瓷蜃’的幻境。”沈砚掂了掂手里的铁棍，“骨瓷蜃以人的记忆为食，它会把闯入者的记忆做成瓷器，嵌在蜃楼里。那些瓷片里的眼睛，都是被困在这里的人剩下的意识。而瓷心，就是骨瓷蜃的核心，也是唯一能打破幻境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街巷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瓷器碰撞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一长串瓷瓶在走路。沈砚脸色一变，猛地抓住林野的手腕：“躲起来！是‘瓷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