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滔天,恶臭的泥浆味直冲鼻腔。
我半个身子悬在救生艇外,死死抓着冰冷的船沿,指关节早已没了知觉。
“陆渊,对不起。”
我费力地抬起头,浑浊的水珠从额发滴落。说话的,是我结婚五年的妻子,苏婉。
她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身后,是我最好的兄弟,秦铭。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视线飘忽地落在我身后的漩涡上,就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苏婉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刮过我的耳膜:“艇上超重了,只能再留一个人。秦铭他……他不能死。”
我忽然很想笑。
我也确实笑出了声,胸腔剧烈震动,呛了好几口又腥又臭的洪水。
“所以,该死的人是我?”我吐出一口泥水,扯着嘴角问,“他秦铭是金子做的,还是你肚子里怀了他的种?”
苏婉的脸色瞬间变了。
秦铭则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全是惊慌。
1
三天前,大水冲破堤坝,我把救生艇上最后两个位置让给了他们,自己抱着块破门板在洪流里漂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以为我们是家人,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过命交情。
现在看来,我就是那个用来过命的。
苏婉没再废话,行动说明了一切。
她俯下身,伸出手,不是为了拉我,而是要掰开我死死抠住船沿的手指。
冰冷,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第一根手指被掰开时,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第二根。
第三根。
“阿婉……”秦铭终于憋出一句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婉猛地回头,那眼神里的警告和不容置喙,让秦铭瞬间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他默认了。
我看着这对在我面前上演苦情戏的狗男女,看着秦铭那副窝囊又愧疚的怂样,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真他妈的荒唐。
当苏婉的手碰到我最后一根手指时,我主动松开了。
在身体下坠的前一秒,我用尽全力抬头,深深地看了苏婉一眼,要把她此刻这张冷漠又急切的脸,刻进我的骨头缝里。
“苏婉,”我平静地开口,声音在风浪中异常清晰,“还有你,秦铭。”
“你们最好,时时刻刻祈祷我死透了。”
说完,我任由自己坠入深不见底的洪流。
冰冷和窒息瞬间包裹了我。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我好像听见苏婉长出了一口气,对秦铭说:“好了,我们安全了。”
不。
你们的末日,才刚刚开始。
如果真有地狱,我就是爬,也要从十八层地狱爬回来。
等着我。
我会亲手撕碎你们的安稳,碾碎你们的幸福,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2
意识回归的瞬间,是肺部撕裂般的剧痛。
我猛地咳出一大口混着泥沙和血腥味的黑水,贪婪地呼吸着。我还活着。
我被冲到了一个半塌的阁楼里,四周是漂浮的杂物和建筑的残骸。洪水依旧在脚下缓缓流淌,像一头暂时蛰伏的巨兽。我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被什么东西划破的,撞伤的,泡得发白肿胀,轻轻一碰就疼得钻心。
我动了动,骨头仿佛都散了架。饥饿和寒冷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我的意志。我蜷缩在角落,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苏婉掰开我手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