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脱掉它!立刻!马上!
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我疯狂地去扯寿衣的盘扣。那扣子像是长死了一般,坚硬冰冷,用尽全力也解不开。我又去撕扯衣襟,那料子却异常坚韧,指甲掰断了也撕不开一道口子。它如同活物般紧紧箍在我身上,越来越紧,那沉黯的墨蓝色在月光下泛着溺死之人皮肤般的光泽。
绝望再次攫紧心脏。
“嗒……”
那个声音又来了!
不是耳语,是脚步声!
湿漉漉、粘滞的脚步声,从怡红院后门的方向传来,不紧不慢,正朝着我这边过来!
它出来了!它追出来了!
我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去解那件索命的寿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踉跄着冲向园子深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离怡红院,远离那个脚步声!
贾府的花园在夜里大得惊人,也陌生得可怕。熟悉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全都失了白日里的诗情画意,在扭曲的月光下显露出狰狞诡异的轮廓。假山石像蹲伏的怪兽,繁茂的花木成了藏匿无数眼睛的屏障。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鹅卵石小径上狂奔,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身后那拖沓湿粘的脚步声,却如同附骨之疽,不即不离,始终响在后方不远不近的地方。
它不着急追上我,它像是在享受这场猫鼠游戏的乐趣。
慌不择路间,我不知拐进了哪条岔道,一头撞开一扇虚掩的院门,跌了进去。
重重的喘息着,我慌忙反手将院门闩上,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暂时……暂时安全了吗?
我惊魂未定地抬眼打量四周。院子不大,似乎久无人居,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竹篾家伙,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正屋的门窗都紧闭着,黑灯瞎火。
这是哪里?
像是……府里戏班子先前住过的梨香院附近某个荒废的院落?
稍微定了定神,侧耳细听。
门外,那可怕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
只有风声呜咽。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冷汗浸透内衫,紧紧贴在后背上,冰凉一片。
然而,这短暂的松懈只持续了一瞬。
身上那件寿衣,毫无预兆地,又开始发生变化。
领口、袖口那些繁复诡异的暗色纹路,像是被无形的笔描过,颜色陡然加深,变得乌黑发亮,并且……开始微微蠕动起来!像是活过来的藤蔓,又像是扭曲的虫豸!
与此同时,一种新的、极其细微的声响,从我怀中响了起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是那些我从寿衣缝隙里抠出来的“东西”!
缝在领口的那张写着“柒”的符纸,无火自燃,边缘卷曲焦黑,散发出呛人的烟味;那一缕枯黄的头发像活蛇般扭动;碎指甲和骨头相互叩击,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那些写着不同生辰八字的绢布纸片,上面的墨迹开始晕染、变形,仿佛有无形的笔正在上面书写新的诅咒……
它们全都在躁动!在这件复苏的寿衣里躁动不安!
这件衣服……它不仅仅是一件死物,它是一个信号,一个 beacon,它在召唤着什么!或者说,它在……指引方向?
我猛地意识到,刚才那脚步声之所以不紧不慢,是不是因为它根本不需要急于追赶?这件寿衣本身,就会把我所在的位置,清晰地暴露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