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雪落无声
冬至夜的风裹着雪粒子，像无数把细钝的刀，刮过皮肤时不觉得疼，等渗进骨头缝里，才漫开密密麻麻的寒意。民政局门口的路灯是暖黄色的，却照不亮台阶下那片积了薄雪的空地，只把苏晚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截快要被冻断的芦苇。
她裹着件黑色大衣，领口别着枚银色雪花胸针——那是三年前陆沉舟送她的圣诞礼物，针扣松了，出门前她特意用红绳缠了两圈，此刻冰凉的金属贴着锁骨，倒成了这寒夜里唯一清晰的触感。手里的离婚证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封面烫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几个小字被路灯映得晃眼，她低头看了一眼，指腹蹭过那层薄金，像在摸一块很快就要融化的糖。
陆沉舟站在她半步之外，比她高大半个头的身影挡了些风，却没挡掉半分冷。他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烟身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连带着他的指尖也在抖——苏晚余光瞥见了，心里却没掀起半点波澜，只想起以前他戒烟时，也是这样攥着空烟盒，指尖泛白，却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暖着。
“城西那套公寓，明天我让人过户。”他的声音比风还冷，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没带任何情绪。
苏晚点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好。”她其实想问问，那套四十二平的小公寓里，墙上他们画的身高线要不要刮掉，冰箱里那半盒他爱吃的速冻饺子要不要扔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必要了。
“你……”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苏晚抬眼，看见他眼底有丝极淡的犹豫，像雪落在湖面，刚要化开就冻住了。她等着他说“你保重”，或者哪怕是一句“以后好好的”，可最后他只挤出一句：“江心手术那天，你别出现。”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不疼，却有点麻。苏晚忽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眼角的细纹里积了点雪光，仿佛真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好。”
她转身，黑色高跟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又像一首缓慢的送葬进行曲。走了几步，她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陆沉舟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带着点沉甸甸的东西——是愧疚吗？还是只是怕她碍了他和江心的事？她不想知道了。
第一章·病历
苏晚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对劲，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那天阳光很好，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她种的绿萝上，叶子上的水珠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她拿着喷壶给绿萝浇水，刚想伸手擦掉叶子上的灰尘，眼前突然一黑——不是那种慢慢暗下去的黑，是像被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连带着耳朵也嗡嗡响，手里的喷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流顺着瓷砖缝往客厅里淌。
她想扶住旁边的花盆，却没抓稳，整个人直直栽下去，后脑勺磕在花盆边缘，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意识模糊间，她好像听到邻居张阿姨的声音，还有开门的响动，再后来，就是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
醒来时，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想咳嗽。天花板是惨白的，输液管从手背上的针头里垂下来，一滴一滴的药水缓慢地往下落，像在数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