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还不醒悟么?”道祖声音平和,却字字如锤,敲击在真灵深处,“你只道天庭负你,可曾想过,你为何独能与这万水之源、至阴至毒之物共生千年?”
天蓬缓缓抬头,银发沾染了血污,眼神却是一片沉寂的茫然。他镇守天河万载,以血饲水,早已习惯了这蚀骨销魂的痛楚与孤寂,从未深思其缘由,只当是命数使然。
道祖拂尘轻轻一摆。
周遭景象骤然变幻凝固的南天门、破碎的星辰、嘶嚎的神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空寂、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河岸景象。
这里没有星光,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条无声流淌的、漆黑如墨的浩瀚长河。河岸旁,不见草木,唯有嶙峋的怪石遍布。
景象的中心,是河畔一块巨大而粗糙的顽石。它通体灰黑,毫无灵气,亘古地承受着那至毒之水的冲刷。黑色的河水一遍遍拍打着石身,每一次冲刷,都带走一丝微不足道的石屑,留下更深沉的死寂。
时光在此加速流转。
不知多少万年过去,那顽石始终矗立,沉默地承受。直到某一天,或许是洪荒某次剧变的震动,或许只是弱水亿万次冲刷下量变引起质变,那顽石核心深处,竟被至阴死气冲刷出一丝极微弱的、懵懂的灵识。
那灵识初生,感知到的唯有冰冷、死寂、以及无休无止的黑色水流。它本能地畏惧那河水,却又奇异地依赖着这唯一的“陪伴”。弱水冲刷石身,对顽石是侵蚀,对这初生的灵识,却成了唯一的滋养与外界的交流。
景象再变。
那丝灵识顽强地生长,借着弱水亿万年冲刷,竟渐渐壮大。它开始能“看”到弱水的流淌,“听”到水流的声音,甚至能模糊感知到弱水那浩瀚、混乱、充斥着负面情绪的“意识海”。
它陪伴着弱水,弱水也无形中滋养着它。它们的关系奇特而扭曲,相克却又相生。
又不知过了多少劫,洪荒演化,天地秩序渐成。这块得弱水冲刷而开启灵智的顽石,终于得道化形,飞升至天庭,因其根脚奇特,水性亲和,法力深厚,被敕封为天蓬元帅,执掌天河。
而那天河,正是洪荒弱水被拘束、驯化后的一部分。
道祖的声音悠悠响起,将那沉寂万古的因果道破:“石灵因弱水而生,弱水因石灵而暂安。此乃天命因果,亦是唯一能暂缓弱水戾气、免其泛滥三界之法。玉帝遣你镇守天河,非是随意点派,实乃天地间唯有你,能以自身本源稍稍安抚这万水恶源。”
天蓬身躯剧震,猛地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女子。
她依旧赤足立于浪巅,但周身的杀意却消散了,那双剔透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类似茫然、追忆、以及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看着幻象中那块被自己千万年冲刷的顽石,又看向眼前银发染血的天蓬。
原来,那千年饮血,并非单方面的牺牲与禁锢。
那是偿还,是延续,是早已注定、深入彼此本源的联系与羁绊。
她的暴动,她的戾气,因他而生出灵智的渴望而稍得缓解;他的存在,他的仙途,皆源于她亿万年的无情冲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