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就要死了。
他们却围在我的病床前,逼我捐出一颗肾,给我那赌博输钱,被人打坏了肾的弟弟。
我不同意。
我那身为外科医生的丈夫,冷静地剖析:“手术风险可控,你作为姐姐,责无旁贷。”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许知远,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他皱起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苏沁,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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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碾磨我的神经。
我正陷在沙发的柔软里,像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体温计上的红色液柱顽固地停在38.5℃,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寒气,眼前的世界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门被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三个人的身影闯了进来。
“苏沁,你赶紧跟我们去一趟医院!”
我妈周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尖利,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掀开我身上唯一的温暖来源——那条羊毛毯子。她的脸上写满焦灼,但那焦灼像一把火,只为别人燃烧,落在我身上的,只有冰冷的灰烬。
我爸苏建国跟在她身后,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里提着一网兜水果,像是常规探病该有的道具。可他投向我的眼神,比窗外的冬日还凉,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审视和不耐。
“我发烧了,不去。”我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是让你去看病!”周云的音量陡然拔高,刺得我耳膜生疼,“是你弟弟,你弟弟苏明出事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沉。
苏明,我那个被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弟弟,又捅了什么天大的娄子。
“他赌钱,被人堵在巷子里往死里打了一顿,肾……肾坏了一个,另一个也快不行了!”周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那眼泪,我一滴都看不到。
我缓缓抬起头,隔着氤氲的病气,看着她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所以呢?”
“所以要你去做个配型!医生说了,直系亲属之间的成功率是最高的!苏沁,你得救你弟弟!”
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一股荒谬感顶着我的喉咙,让我忍不住想笑,可嘴角却怎么也扯不起来。
“我救他?拿什么救?我的肾?”
“不然呢!”周云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他是你弟弟!咱们苏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死,看着苏家绝后吗?”
独苗。
又是这套说辞。
从小到大,这句“独苗”就像一道紧箍咒,圈定了我和苏明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他是被精心浇灌的珍稀植物,而我,是墙角自生自灭的野草。
他上着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我读着勉强够线的公立高中。
他衣柜里挂满了限量版的名牌球鞋,我的鞋子是周云在批发市场淘来的,穿不到一个月就开胶。
他为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可以在地上打滚,苏建国二话不说就刷卡。
我央求了三个月,只想要一套二手的美术全集,苏建国把报纸一摔,骂我异想天开,不务正业。
我工作后,每个月的工资,一半要准时打到周云的卡上,美其名曰“补贴家用”,可我知道,那些钱转身就变成了苏明在酒吧里一掷千金的豪气,和他牌桌上输掉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