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把自己作进了医院,他们就要我的肾了。
我的目光越过歇斯底里的母亲,越过沉默如山的父亲,落在了最后那个人身上。
许知远。
我的丈夫,一个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
我曾以为,他是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会为我挡风的人。我像个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抓住他,希望他能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
他确实开口了。
“爸,妈,你们先别急。”
他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修长的手指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手背轻轻探上我的额头。
那冰凉的触感让我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像被蛇信舔过。
“是有点烧。苏沁,我知道你现在不舒服,但苏明的情况确实很紧急。”
他的声音,还是我熟悉的那种平稳,冷静,像是在手术台上陈述一个精密的方案,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
“我已经问过肾脏科的同事了,亲属活体移植是目前最优的治疗方案。手术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术后并发症的概率很低,对捐赠者的长期健康影响,在可控范围内。”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曾让我无限沉溺的,专注又深邃的眼睛。此刻,里面没有一丝一毫丈夫对妻子的心疼和担忧。
那里面,只有作为一个顶尖医生的,绝对的、冰冷的、精准的分析。
“许知远,你是我丈夫。”我一字一句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冻的河里捞出来的。
“我知道。”他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
“那你现在,是在以我丈夫的身份,还是医生的身份,劝我,把我自己的肾,给我那个废物弟弟?”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我的用词,似乎让他感到了些微的不悦,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上出现了一丝划痕。
“苏沁,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作为姐姐,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
又是责任。
我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然后越来越大声,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股悲凉的寒意,笑得我浑身发冷,连骨头都在打颤。
“我病了,你们看不见。我发着高烧,你们也看不见。在你们所有人的眼睛里,只有苏明的肾,对不对?”
我猛地掀开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你们走吧。我不会去。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反了你了!苏沁!”
2
苏建国手里的那袋水果,终于找到了它的用武之地。
他把网兜狠狠砸在光洁的地板上,苹果和橙子滚了一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中一个,滚到我的脚边,停了下来。
“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现在让你救你弟弟一命,你居然敢说跟你无关?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看着他因暴怒而扭曲的脸,那张我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脸,此刻只让我觉得陌生和麻木。
“养我?你们确定是‘养’我,而不是‘养着’我吗?”
“从小到大,我穿苏明不要的旧衣服,吃你们吃剩下的饭菜。我辛辛苦苦考上大学拿到的那笔奖学金,是不是被你们拿去给苏明买了那辆他只骑了三个月就撞坏的摩托车?”
“我工作后,每个月一半的工资都给了你们,你们有一分钱是花在我身上的吗?就连我结婚,你们给的嫁妆,是不是就是一句‘以后要好好孝顺公婆,照顾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