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落脚城中村
卡车喘着粗气停在城郊结合部的路口，扬起的尘土裹着尾气味儿，呛得林秀忍不住捂了捂鼻子。她扒着车窗往外看，密密麻麻的握手楼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晾衣绳在楼与楼之间纵横交错，五颜六色的衣服随风晃荡，底下是叫卖声、电动车喇叭声和孩子哭闹声混杂成的喧嚣。
“到了，秀儿。”王强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额头上的汗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他刚满二十岁，个子不算高，但肩膀宽实，手上磨出的茧子是高中时帮家里干农活、毕业后又在镇上工地打了半年零工留下的。
林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旧纸箱下车。箱子里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件新衣服，还有母亲塞给她的红布包，里面裹着两人的结婚证和仅有的八千块积蓄。她比王强小一岁，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像山村里的泉水，此刻却带着几分对陌生环境的怯意。
两人是邻村的，高中同班同学，毕业后双方家长一撮合，刚到法定年龄就领了证。村里年轻人都往外跑，都说城里挣钱多，王强拍着胸脯跟林秀保证：“再苦再累就两年，等攒够了钱，咱就回镇上开个小超市，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他们要找的出租屋在“幸福巷”深处。巷子窄得只能容一辆电动车通过，墙角堆着杂物，偶尔有老鼠窜过，吓得林秀下意识往王强身边靠了靠。王强握紧她的手，声音放柔：“别怕，咱很快就换好地方。”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刘，秃着头，肚子挺得像个皮球。他上下打量林秀的眼神让王强很不舒服，但还是陪着笑递烟：“刘叔，之前电话里说好的，那个单间，五百块一个月是吧？”
刘房东没接烟，目光还在林秀脸上打转，喉结动了动：“对，就是最里间那个。小姑娘长得真俊，城里可比村里热闹，以后有啥事儿，尽管找刘叔。”他说话时故意往林秀身边凑了凑，一股烟味混着汗味飘过来。
林秀往后躲了躲，王强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把蛇皮袋往肩上提了提：“谢谢刘叔，我们先收拾东西，房租我现在给您。”
单间果然小得可怜，只有七八平米，摆了一张旧木板床和一个掉漆的衣柜就没多少空间了，窗户对着隔壁楼的墙，采光很差。但对王强和林秀来说，这已经是能负担起的落脚地。
收拾完东西，天已经黑了。王强买了两盒泡面，用房东提供的旧电水壶烧了水。两人挤在床沿上，头对着头吃泡面，林秀看着碗里的火腿肠，挑出来夹给王强：“你吃，明天还要去找工作。”
“你也吃，”王强又夹了回去，“我已经跟快递站的老乡打听好了，明天就去面试送快递，听说只要肯跑，一个月能挣六千多。你别着急，慢慢找个轻松点的活儿。”
林秀咬着泡面，点点头，眼睛却红了。离开家的时候母亲偷偷抹眼泪，说她太傻，刚结婚就跟着男人出来遭罪，可她不觉得苦，只要能跟王强在一起，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就觉得踏实。
第二天一早，王强五点就起了床，洗了把脸就往快递站赶。林秀送他到巷子口，看着他骑着一辆临时借的旧自行车消失在人流里，才转身回屋。她没闲着，洗漱完就拿着写好的简历出去找工作。
